“抑扬格是一种心跳一样的节奏，先短后长。”——《遗忘爱达荷》

书呆熊

　　十月的第一本书在十月的第一天读完啦！我之前看到悬疑类小说一般都不会去碰的，可能是厌恶也可能是畏惧血腥暴力。购入这本书的原因有几个，一个是我的国庆节假期没什么安排，我需要一点东西来填到我的生活里头，一个是这本书在做活动，被购物软件推到了我的首页，而广告页又标着这本书是欧亨利短篇小说奖得主艾米丽·卢斯科维奇的天才首作，斩获了都柏林国际文学奖，我就想“哎这本书看起来不错诶，都获奖了肯定精彩吧”，然后火速下单。

　　艾米丽·卢斯科维奇（Emily Ruskovich）是一位美国作家，毕业于蒙大拿大学，并获得了纽布伦斯威克大学英语专业和爱荷华大学创意写作的硕士学位。凭借《猫头鹰》获2015年欧·亨利短篇小说奖，首部长篇小说《遗忘爱达荷》获2019年都柏林国际文学奖。目前在蒙大拿大学任教。

　　国际IMPAC都柏林文学奖（The International IMPAC Dublin Literary Award），由爱尔兰都柏林市政府主办，都柏林市立图书馆承办，美国企业管理顾问公司IMPAC所赞助的世界性文学奖，得奖者可获10万欧元奖金 ，只要是英语小说或任何语言有英译本的小说皆可角逐这个奖项。历年来获得该奖的有《如此苍白的心》《无极之痛》《大师》《转吧，这伟大的世界》《坠物之声》等作品。

　　在10月1日，我花了250分钟读完第一遍，读完的第一感受是，恶心！不知道是被韦德恶心到了还是因为我在读书的四小时里面坐姿不良导致肩颈酸痛身体不适。

　　《遗忘爱达荷》这本书主要围绕一件母亲弑女的凶杀案展开，从与该案件有关的不同人物的视角入手，来让书前的读者得以窥探到书里的天地。按照时间线索展开的话，我对该书的故事情节梳理是：

　　故事主要发生在爱达荷，一穷二白的韦德与第一任妻子珍妮在他们的青年时期相爱，结合，先后生下了他们的两个女儿琼（June）和梅（May），他们的小家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在荒山也就是鸢尾山上建立起来。安是学校的音乐老师，安和琼一起对班上一名独腿少年艾略特心生爱慕，但是很快艾略特就要转学了，安发现琼在艾略特的储物柜里放了一个礼物，安查看后发现是一把刻着小木屋的很漂亮的刀，她觉得把刀带到学校并送人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于是她打电话叫了琼的父亲也就是韦德到学校谈心，按照后文的叙述，这两个人是一见钟情，但是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还是音乐老师和学生的身份，对，这位韦德先生开始在安这里上音乐课了，说是学习音乐对易患阿尔兹海默症的大脑有好处（韦德的家族有这个病），他们的定情音乐的歌词是这样的

　　“从墙上摘下你的照片

　　让我不必再看见你的双眼

　　也许不久以后我将不再记起

　　那些曾经美好的痛苦回忆

　　爱情不过轻风般吹过

　　把我们全都卷进秋季

　　如今你要如秋叶般别离

　　从墙上摘下你的照片

　　带它离开

　　把你的秀发染成秋色

　　不要让岁月夺去它的色彩

　　我不愿目睹夏日终结

　　仿佛它未曾来过”

　　这位韦德先生在某一天夫妻俩一起劳作的时候带着春风拂面的笑容哼着这首小曲，他在无意识地用音乐拥抱着安，珍妮觉得不对劲，但是没有抓住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但是当她在车里听到女儿梅在跟着唱“我不愿目睹夏日终结/仿佛它未曾来过”这一句歌词的时候她立马就顿悟了丈夫隐藏在旋律后的背叛，当时的她直接魔怔了，她做出了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将背后的女儿当成了音乐里的女人，她摸到了手边的斧子向后挥去，她杀了她深爱的女儿。安不知道这一家人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在这件事过后两个月，韦德又开始上她的音乐课，他们很快就在一起生活，他们很快就结婚了。在婚后，韦德精神状态逐渐不正常，记忆逐渐丧失，多次家暴安，安心疼他（···），她花了几十年来搞清真相，来寻找走失的琼并试图与监狱里的珍妮取得联系。珍妮在狱里生活了几十年，精神状态逐渐良好，交了好朋友，逐渐从过往里走出来。在其他人都逐渐通过遗忘和疗愈从这个爱达荷的故事里走出来的时候，唯有那个将他们的命运拧在一起的人越陷越深。

　　我为什么感到恶心呢，因为这个故事里的关键人物韦德恶心到我了。

　　和珍妮在一起的时候精神出轨，这导致珍妮神经衰弱意识恍惚杀害了自己的女儿，他还能通过生理性疾病阿尔兹海默症来遗忘来忘掉自己的过往追求新的幸福。哦对了，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有罪的，因为他说“我的妻子杀了我的女儿”，在他的观念里是妻子一时发了疯失了智打碎了一家人幸福美满的生活。在妻子入狱、大女儿失踪以及小女儿亡故的情况下这位颇有几分姿色的硬朗的男人又开始美滋滋上他那音乐课咯，又开始和他的心选音乐老师和和美美咯。我说这位先生，虽然说在爱情里面荷尔蒙分泌时长是有限的，但是您都步入婚姻了啊，您孩子都会开始怦然心动了啊，您精神出轨啊，您不但精神出轨还当着妻子的面悄然精神拥抱您心选对象啊？！

　　因此我觉得安真的非常可怜。

　　在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面对一个有点冷漠的有暴力倾向的有精神疾病的男的心动，在往后余生里韦德慢慢忘记了过往，只有安像解谜一样一层一层披露往事的真相，最后发现自己也是悲剧的创造者之一，并为此负疚一生。除此之外，她还要忍受韦德的家暴，什么扼住喉咙把脸往衣服里面压使得她差点窒息，什么摁着她的脸往韦德的刀上面摩擦，还要做一大堆家务事。她画地为牢的生活里，氧气正在一点一点稀薄，周围的人都在遗忘都在疗愈只有她一步步沦陷深渊。

　　但是我去翻了一下作者的采访，发现作者想书写韦德这样一个失去了记忆但是没有丢失自我的角色，因为她坚信，有的时候你可以与自己的记忆剥离，与疾病对你的改变剥离，即便疾病想要夺走你本来的面目，你依然是你。对于那些有亲友正在同这种疾病抗争的人，对于那些正在承受和不得不承受这一切的人，艾米丽想要在这个故事中给予他们尊严。确实，在经历完这件事以后犯病的韦德还是继续帅帅酷酷地雕刻着他的刀，开开心心地训着他的狗，但是最后的苦难是谁承受了啊，是他死去的女儿失踪的女儿入狱的前期以及饱受折磨的现任妻子哟。

　　哎哟喂，读者的甲状腺和乳腺就不是甲状腺和乳腺啦，读了这个至死是少年从不迷失自我的男人我能气的少睡可多觉了。

　　我最心疼的大概是琼和梅姐妹俩。在小山沟里她们的同龄人和玩伴并不多，她们除了是彼此的家人也是亲密的伙伴，一起奔跑一起长大。梅想要成为琼最亲密的伙伴，但是逐渐长到青春期以后琼有了自己的小心事，不再事事对妹妹敞开心扉，也不再陪着妹妹玩一切游戏，只是偶尔一起玩而已，但她们还是彼此唯一的姐妹。其中一个画面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她们在玩MASH游戏，有点类似于抽数字然后算你未来的样子，琼给妹妹描画的未来是这样的“你会有三个孩子，全是女孩。你会养两只鹅、一只猫。你会开一家影片店。你会住在一座棚屋里。”这算是姐姐的一种温情吧，虽然妹妹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总是烦她，总是惹麻烦，但她给妹妹描绘的还是妹妹绝对会喜欢的温暖的生活，有着温暖的阳光和舒适的干草，也有妹妹喜欢的猫。

　　但是她们都不知道她们不会有未来了。

　　有妹妹的人看到这里真的眼泪狂飙，我的妹妹很多时候也很烦人，但是我一直都记得在我大概七八岁的时候我爸要做手术，我妈不方便带我和妹妹就把我们寄养在了外婆家，我长那么大没离过家人啊天天以泪洗面，吃饭哭看电视哭发呆也哭，只要一想起爸爸妈妈就开始掉眼泪掉得肝肠寸断（此处批评一下此地的洒水车广播，你洒水就洒水放什么世上只有妈妈好的音乐啊我真的听一次哭一次，那洒水车洒的不是水是我的眼泪吧）。我妹的话看我哭得厉害了偶尔跟着哭一下，但大多时候是一个憨包西瓜太郎乐呵呵的。在一个下午我背着长辈躺在床上一个人偷偷抹眼泪，我妹在一边坐着看着我说“姐姐别怕我保护你”，一下子哭得更凶了。我忘性其实挺大的，我记得在我长大的过程中我妹给我带来了不计其数的麻烦，但是让我说一件和妹妹有关的事情，我下意识地就会想起想要保护我的西瓜太郎，至于麻烦倒是没那么容易能掰扯出来（是因为太多了吗脑子突然堵住了哈哈）。我曾经做过很多次梦，梦见我的妹妹因为各种原因离开我，这些对我而言无一例外是噩梦，我总是抽噎着醒来。

　　因此我非常能想象到她们带给彼此的温情，也非常为她们没有未来的未来而悲伤。

　　接下来谈谈书里的母女。

　　书的腰封上写着“这份爱是刻着心与玫瑰的利刃，只需轻轻一碰，指尖就流出血来”，书的背面上写着“一位全身心爱着孩子的母亲离那把斧子也不过咫尺之遥，只消随手一挥，就结束了”。珍妮无疑是爱着琼和梅的，她关心着两人的身心健康发展，在发现琼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时还会伤心于自己被排除在了她的世界以外，但是还是会努力安抚梅接受这个事实，并致力于二人良好关系的维护。案发当天，她还在提醒着女儿穿长裤，不然可能会被树丛里的蜜蜂蚊虫叮咬。爱与疯狂的转变就在一瞬间，她将梅看成了那个女人，以为只要让那个女人噤声她的安宁就会重回生活。但事实是一切都毁了。

　　所以我在想，有时候疯狂可以让我们自由自在做自己，但有时候疯狂却如野兽般狰狞，很难说生活的炸弹会在哪一刻被引爆。疯狂是平静生活的终结，是爱与玫瑰滑向利刃的号角，也是砍向冰封海面的斧。

　　最后的重头戏是狱友姐妹情。

　　西尔维娅，伊丽莎白，珍妮。

　　伊丽莎白本来和西尔维娅住在同一个房间，西尔维娅在她与伊丽莎白的友谊里处于讨好一方的，西尔维娅会给伊丽莎白梳头发，给她带小蛋糕，和她一起搞童年贴画，假装她们的相遇在很久以前，试图营造一种亲密感。

　　“早在第一年，差不多一入狱，两个人就几乎不约而同地在牢房墙上做起了拼贴。这是一幅无穷无尽的拼贴，永远在变化，在融合，贴在上面的纸一层压一层，墙变得越来越厚。没有哪个牢房看起来像她们的那样。一件艺术品。来自她们生活的点点滴滴,她们都贴在上面:绘画、照片、杂志内页、写给彼此的信。胶带是稀缺品，所以她们会一点一点用牙膏把一些碎片粘在墙上。假装她们早就认识，这是西尔维娅的主意。她说她们应该装作被囚禁前很早就选择了彼此。这并不难。伊丽莎白会注视着那幅拼贴，努力让它催眠自己，把她的记忆和西尔维娅的记忆相融。”

　　但是伊丽莎白觉得这些很蠢，认为西尔维娅只是缺爱而不是真的想和她做朋友，在伊丽莎白发现自己有想要和西尔维娅亲近的念头之后她开始恐慌，她觉得这不对劲，温暖善意得不像自己，于是她为了不和西尔维娅共用房间选择了捅伤她，最后她如愿以偿换了宿舍，但是代价是永远不能上诗歌课了，她很伤心，非常，非常伤心。

　　喜欢诗歌是一方面，有资格上诗歌课所意味着的良好品德是一方面。

　　但是现在全没了。

　　“伊丽莎白计划了整整一个月才付诸实施，但她并没有想全等待她的所有后果。她准备好了关禁闭，忍受那个壁橱大小的洞窟;她准备好了面对狱友的排挤，她甚至准备好和一个杀害亲生骨肉的女人住在一间屋里。但再也不能上诗歌课她不曾准备过要接受这样的损失，医务室里，伊丽莎白满心悲痛地想着她的诗歌课。她等不及把满口词句的瓦砾喷向任何人，那是她所爱之物锋利的碎片。她爱的是什么?那些影印件，它们的气味，抱在怀里的感觉。她曾抱着它们穿过夜色，沿着那条黄线踏过一百零四级台阶，径直走向只有十四个女人有权推开的那扇门。十四个她已不再是其中的一个。牢房墙上那个特定的牙膏点，过去她上课前总会在上面舔一下，这个带有迷信意味的习惯，是她做过最接近于祈祷的事。舌尖的那一星薄荷，在她口中绽成一片耀眼的光，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老师让她回答问题，或者让她背诵她已熟记于唇齿间的诗歌时，这光亮便会从她口中流泻而出。”

　　这个时候珍妮走进了她的生活，成为了她的新室友。监狱为了惩罚伊丽莎白，把伊丽莎白的上课机会分配给了珍妮，并让她们成为室友，以此惩罚伊丽莎白。伊丽莎白知道珍妮入狱的原因，一见面，伊丽莎白就挖苦珍妮说“我想成为你的女儿”，但是珍妮没有因此记恨伊丽莎白。珍妮虽然去上诗歌课，但是她是替伊丽莎白上的课，珍妮会在影印件上记下老师的课堂笔记，回来讲给伊丽莎白听，她会让伊丽莎白来完成诗歌写作并将其带到课堂上请老师批改，她也会让伊丽莎白把想问的问题记下来，她来帮她向老师询问，因为她知道伊丽莎白喜欢上诗歌课，所以她想让伊丽莎白能上到诗歌课。伊丽莎白越来越想和珍妮交流，但是她并不知道如何正常交友。

　　“那晚剩下的时间，伊丽莎白都在她昏暗的床头灯下读那些影印件。这是亚伯兰先生和达米亚尼先生整理的一份诗歌汇编，多数是拜伦和济慈的诗，还有关于那段时期的几篇文章。伊丽莎白没有读诗。她在研究睡在她下铺的女人写下的每一个字，想象着这些字出自她多年前看见的那个半死的，在狱警的搀扶下蹒跚而行于黄线上的女人之手。哪里都没有珍妮的痕迹，哪怕是在她自己的字迹里，只有别人的话纤细的蓝色印记。”

　　“伊丽莎白闭上眼睛。她试图在体内唤起些许力量，对她本该读的诗提起些许热情，但她对诗没有一点感觉。她只对珍妮写的那些字有感觉。”

　　她们通过诗歌课上的字句来完成交流。比如说，伊丽莎白会问一些她知道答案的问题，借老师的手来夸赞珍妮或者是表明自己的心绪。

　　“在夜晚的寂静中，在床头灯的光下，伊丽莎白在纸上来来回回追随着那些精心书写的字迹。每当珍妮用缩写表示一个词P代表诗(poem),cr 代表教室(classroom),ws代表靠窗的座位(window seat) --伊丽莎白都会感到一种无法拒绝的亲近，一种珍妮在教她读懂的语言。与此同时，珍妮自始至终躺在下铺。伊丽莎白知道她没有睡，她在听着纸页的窸窣声和伊丽莎白的指尖滑过她字迹的摩擦声。”

　　“苦思冥想了许久，伊丽莎白在珍妮给她的那张纸上只写了一句话:问问A和D抑扬格是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她当然知道。其实她可以写，抑扬格是一种心跳一样的节奏，先短后长。但她需要跨过太多的沉默，而且她不可能把这作为她唯一的回应。这样一来，老师就可以告诉珍妮伊丽莎白没有力量告诉她的话。要让珍妮问出这个问题，只有让她以为是为伊丽莎白问的。后来，夜深的时候，伊丽莎白发现了珍妮几周前写的一段话，她之前都没注意到:我问了你的问题。抑扬格是一对音节,第一个轻柔,第二个洪亮。这是人类心跳的节奏，也是人类说话的自然节奏。”

　　但是谁家的友情能忍得住天天见面但是却要靠纸笔传情呢？

　　“尽管如此，她还是开始把这些零零碎碎往她那面墙上贴，飞快地，看也不看地贴在墙上，好像它们就是她的生命:曾经会唱歌的生日卡，从书脊上脱落的破烂封面，铅笔速写，漫画，还带着香味的香水广告，一幅蹩脚的桃子写生，一只用纸餐盘做的老虎面具，一张红桃Q，一张气泡苹果汁瓶子上的标签，她喜欢过的一件毛衣的袖子，袖子里伸出一只纸手，除了中指以外的手指都向内折着-她把它们折起来的-她母亲寄来的明信片，写在明星脸上的诗，几块布片，笑话和算命的纸条，考古书上撕下的一幅光面照片，上面是一具抱着木乃伊猫的木乃伊，一张占星表，一枝风干的飞燕草，一张她大学时候的宣传单，两张画着青蛙的巧克力包装纸，一本集邮簿，几张印着古树、水车、阿米什人和火星的《国家地理》杂志页。一张她二十岁时的照片，一张她十七岁时的照片，一张她十岁时的照片，一张她母亲怀孕时的照片。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她感觉早就没时间了。走廊那头，钢琴声无休无止。她在裤子上抹了抹手上的汗。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后退几步，脊梁靠在金属门上，透过已经汗湿的衬衫感受着阵阵寒意。她第一次打量着自己的作品。那一刻，那面墙在她眼中仿佛透过满是雨痕的窗户看到的昏暗街景。膨胀放大的色彩,成片成片的光亮,流泻的光与暗之河。接着，单个物品展开了各自的面孔，它们的色彩和她耳中的嗡嗡声有着些许莫名的关联。她把东西贴得东一片西一片，彼此之间隔着大片光秃秃的墙面。但每一片都无比鲜艳。她看着用十条胶带才勉强粘住的那只毛衣袖子，这时才发现在那只纸手的一根手指上，有她过去画上的五枚花里胡哨的翡翠戒指。那几张《国家地理》杂志页只有柔软的褶皱处没有反光，所以从这个角度她几乎看不到照片，只能看见在纸箱里放了两年的痕迹。但她还算满意。也许是因为她已筋疲力尽，也许是因为她唯一的支撑只剩身后那扇冰冷的门，在这一刻她觉得足够了，她已经对珍妮说出了这些日子来她想表达的全部:

　　我是那个住在你房间里的女人。

　　这句宣言似乎在四壁间回荡。就在这时，她感觉身后的门开了。她挪到一边。只见珍妮抱着影印件站在门口，第一次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我想和你做朋友。”伊丽莎白脱口而出。她说话的语调却在暗示和这句话相反的意思。这是医务室里的那天过后，几个月来她对珍妮说的第一句话。你干吗不拿把斧子，让我们假装我是你的-“朋友。”她又哽住了。她感到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自己终于冲破了这层厚重闷热的藏身帘幕。她两腿发软，在珍妮的床上坐了下来。她感觉前额上滑腻的汗水刺痛了毛孔。她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气味，鲜明，发酸，像泥土中的落叶。

　　珍妮什么也没说。”

　　于是她们破冰成功成为了好朋友，在几十年的陪伴里伊丽莎白觉得珍妮的人生不应该耗在监狱里，因此她决定模仿珍妮的字迹写假释信申请出狱，她之前积攒的所有文采都是为了和好朋友分离：

　　“但这次写的不是诗，不是历史论文，是一份改造陈述。她会在结尾模仿珍妮的签名。在漆黑的夜里，她已经练习过。她曾写下一百段不同的话，记住写得好的句子，又因为害怕珍妮发现把它们全部毁掉。她既无法理解多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事实上也不认为有理解的必要，那么她又该如何谈论它?这项无比艰巨的任务是她将自身所学-语言历史、诗歌、艺术-付诸实践的唯一机会。她在表格上代笔的那段文字将成为这一切的顶点，成为她对这世界的告别，对她这一生，包括以前的人生，最美好的一件事的告别。”

　　“但珍妮离开以后，伊丽莎白才是将会死在这里的那个人。她会为了珍妮的信，为了一两张照片再活一阵子，但之后她会要求调到洗衣房。到了周末，当新来的女孩坐在钢琴前弹奏，她会倾听它的善意，倾听它痛苦的和弦，然后她会代替珍妮睡去，像叠起别人新烘干的床单一样叠起自己的灵魂，而她将不再醒来。”

　　在临别前，伊丽莎白才知道，自己之前在图书室一本画册里撕下的半面带有“珍妮”字样的纸是珍妮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画作，她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早已相遇。

　　““没有答案。”她说，免得她的朋友沉迷于她自己苦思冥想了几年，却只得放弃的那个期望。“它就那么来了。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在其中寻找意义。你发现了它，就是它唯一的意义。你在我们两个谁也不知情的时候，就把我带进了你的生活。”

　　伊丽莎白把那张画从墙上拿下来，挨着珍妮坐在床上。她把那张纸轻轻放在大腿上。她一言不发地盯着它看了许久。然后把它重新贴回墙上。

　　两个人,各自对彼此的牺牲。给予,给予的代价不外乎一幸福。她们活在彼此生活中的时间比她们知道的要漫长得多。她们将永远活在彼此的生活中。”

　　伊丽莎白和珍妮的感情非常具有宿命感，而且她们的友情始于诗歌、细腻生动的文字游戏以及花里胡哨的墙贴，这种鲜活让我怀疑这些情节会不会是作者本人的友情在书中的投影，可能在很久以前，艾米丽和好朋友也一起学习诗歌，一起通过文字来创造彼此的亲密感，通过一些可爱的文字游戏创造彼此的回忆，一起在一面墙上贴上各自的回忆，假装彼此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就像她在书中所说，抑扬格抑扬格是一种心跳一样的节奏，先短后长，抑扬格是一对音节,第一个轻柔,第二个洪亮，这是人类心跳的节奏，也是人类说话的自然节奏。她在书中所描绘的姐妹之间的感情，朋友之间的感情，母女之间的感情像人类心跳的节奏和说话的节奏一样自然，第一个轻柔，第二个洪亮。这是我最近一段时间读过的描写女性间情谊最好的一本书，推荐大家阅读，虽然我基本上解谜解完了，但是这本书比较意识流一点，还有很多细碎的东西以及我暂时没悟到的内容我没有呈现，那些内容都装在了一个个漂流瓶里等待有缘人通过阅读亲自拾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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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Maud 评论 《遗忘爱达荷》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481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