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乌贼》：荡漾在如诗般优美的科普世界里

烟雨红尘

　　——雪雁书评《大王乌贼》

　　“往下，再往下，是透不进一丝阳光的海底……在那里，有一种动物，形状怪异，面目狰狞，潜伏在黑暗中。”

　　漆黑的海洋深处，不透缕光。似无穷尽的绵延空间，却包裹层层冰凉的窒息与压抑。而这时，几只怪异的触手正悄然而至。它们摇曳身姿，跟随一浪一浪的水波摇弄身躯，不疾不徐，却浑然散发不可预知的极度危险！

　　“它们张牙舞爪，瞪着幽灵般没有眼睑的眼睛，在海里自由穿行……它们虽然体型巨大，但是难得一见……它们怎样捕猎？怎样进食？又怎样繁殖？这一切都是谜。”

　　耳畔的前奏起于一支银色的长笛，声律悠悠，婉扬绵长。柔滑的触手，正舒展着属于自己的节奏，不经意地往四周慢慢探寻。三四只，七八只……大幅的深蓝色页面被越来越多的触手占据，好像慢慢扭紧你无法舒纡的心。此刻，犹如一盏聚光灯由上打下，A小调一跃跳至F大调：木管、铜管、弦乐器齐齐奏响，成片成群的海鱼驰然游过，殊不知端于下方，触手们正欣喜若狂地手之舞之，汹涌着悄无声息的贪婪……咚！定音鼓一锤定音，触手的真面目呼之欲出——大王乌贼！

　　是诗歌吗？用词的简洁，凝炼出优美的语言，如诗喃喃，娓娓道来。行列文字仿若荡荡水波，于深蓝海底飘然而至，不十分华丽却异常优美，和触手一道来来回回，缓缓而绕。

　　是虚构吗？明明是客观存在的生物，却栖息于秘不可探的深海，成为古代水手口中的恐怖海怪。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我们也无从得知大王乌贼能活多久？长多大？是否喜欢群居？究竟能潜多深？

　　是科普吗？作为世界第二大无脊椎的软体动物，有科学记录的身长能达到13米，它的两只触腕能强有力地吸住猎物，其他八只腕一起配合，将猎物塞进嘴里。也能在遇见危险时喷出大量墨汁，迷惑敌人的方向。最奇妙的是，它的身体还能变化各种颜色，此刻，它是粉紫、浅黄，还是橙色底带黑色斑点，你猜？

　　不可言说的神秘，流光诡谲的幻想，仅仅用十几余幅画形成串联，就用强大的逻辑构架起一个个极富想象力的故事。这就是埃里克·罗曼，一个擅用多种绘画技巧的天才。仿佛他只是微动五指，就能引领读者酣畅淋漓地遨游在他精心搭建的奇幻世界里。

　　于是，我们启动飞行帆船来到梦幻岛，和大鱼灵猫来场月夜狂欢（《梦幻岛漂流》），因为相信“在圆月下的承诺，是不能违背的。”才得以拥有难能珍贵的友谊（《骷髅狗》）。然后又化身小鸟，惊慌失措地飞往6500万年前的恐龙时代（《穿越恐龙时代》），倏尔变成南瓜，被好吃的蝙蝠抓走（《南瓜头男孩》），潜入不为人知的深海，看大王乌贼和抹香鲸的战斗（《大王乌贼》）。最后的归家途中，不忘带回新认识的朋友，和他一起飞过繁星幽蓝的夜空（《睡不着的克拉拉》），高歌一曲：“跟洁白的星星告别吧，它们像丝绸一样透亮，像百合一般纯洁无暇，晚安，宝贝。”（《最后一首歌》）

　　乘上任意驰骋的想象力，在现实与幻境中来回穿梭，是埃里克·罗曼最喜欢表达的主题。小时候，他总认为自己是个怪孩子，因为各种各样不寻常的想法动不动就塞满了脑袋。于是从某一刻起，他开始画一些故事，随着复杂程度的加深，他逐渐进入到奇异且精彩的想象世界。这个世界全部由图画构成，其中跌宕起伏的情节也都是一幅幅的画面。于是他认为，在面对这个世界时，只要仔细观察，就能接近事实，也会对事物有更深的了解。深刻、细致、留心的观察——而这也正是画画的本质所在。总之，画画成为他理解世界的方式。

　　随后，埃里克·罗曼开始在横格纸上用单线条构画心中的世界。他通过临摹学习绘画，并且用图画和文字结合的方式讲故事。从高中时期开始，他给朋友的信件中就带有很多插图。“我创作童书，同样也想看书。我有过与孩子相处的经验（我自己也曾是一个孩子，有照片作证），孩子们似乎挺喜欢我的书，我深感荣幸。我之所以为孩子们创作，是因为他们是最好的读者：他们好奇、热情、冲动、高尚，会为简单的快乐而开心。她们会嘲笑荒谬，却也愿意相信荒谬。他们不会讽刺别人，不会心灰意冷，也不会对周围事物漠不关心，而是永远充满希望、豁达和开朗，对图画书持有极大的热情。”由于自始至终游走在想象空间，与大多数现实主义作家的风格截然不同，他笔下虚构的情节细致生动，充盈着灵性与奇趣。

　　埃里克·罗曼的成功并非一触而就，从他的作品中，可以明显感受出他受到多位画坛巨擘带来的深刻影响。而让人惊讶地是，对于每一种艺术风格，他都可以运用到极致，给我们多方位地展现出艺术之美的魅力。

　　厚沉的油画：帕特里克·罗杰斯曾非常精确地描述《野兽国》：“麦克斯这个深刻的形象，是通过少得惊人的文字、微妙的姿势和精炼的图画元素传递出来的。”看看埃里克·罗曼的作品，他的每个故事几乎都遵循着这样的规律。是的，莫里斯·桑达克正是他最喜欢的作家之一。《穿越恐龙时代》（1995年凯迪克银奖）、《梦幻岛漂流》、《睡不着的克拉拉》以及《大王乌贼》，都是他极富想象力的作品。故事配以精简的文字，将思想的深意透过画面传递给读者，让人不由自主地对看似简单的平面信息进行一层又一层的剖析。除了《穿越恐龙时代》，里面的角色都不乏灵动的鱼类。对此，埃里克·罗曼解释道：“我对鱼总是有着一种特别的感觉。我喜欢各种各样的形状和颜色，喜欢它们在水中运动的方式，喜欢鳞片在水面下泛着粼粼的波光，也许是因为这些生物生活在人类不能居住的地方，给我带来了神秘感。”不约而同地是，这几本具有幻想主题的书，无一例外地都使用了油画方式，它们色彩丰富，细腻典雅，立体质感非常强，书页中的每一帧都可以成为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质朴的版画：婉达·盖格的《100万只猫》常被认为是美国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图画书，因为它拉开了20世纪30年代图画书黄金期的序幕。这本书采用了版画的艺术方式，而整个故事的情节发展、重复节奏、语言音韵以及讲故事时需要的起承转合的语气，都达到了非常高的成就，也给十几岁的埃里克·罗曼带来了很大的冲击。所以，他的作品当中，《我的兔子朋友》、《大雪快快来》、《南瓜头男孩》和《骷髅狗》都是以版画的形式来创作的。这种艺术形式用色不多，质朴拙稚。并且传统的版画式小窗口风格空出了大量留白，给读者留足了一定的想象空间。其中，那只活泼热情却总是爱帮倒忙的兔子（《我的兔子朋友》）更是摘得了2003年凯迪克金奖的桂冠。

　　轻盈的水彩：埃里克·罗曼的水彩作品比起其他风格而言相对偏少，但是他的画风却很像活跃在当代同期的著名画家杰里·平克尼的画法。这种画法是在半透明的水彩上利用铅笔来加粗线条，从而增强视觉的感染力，使得整个画面非常地轻盈、透明，呈现出温情脉脉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让《最后一首歌》展现得淋漓尽致。埃里克·罗曼表示，他之所以为这个故事选择水彩，是因为它是古老的苏格兰诗，也是简单舒缓的摇篮曲。他说：“我决定为这首诗作画，首先就想到了松鼠。这首诗设计的意象是日月星辰，昼夜循环。我觉得必须要找一些类似的故事来激发诗情。于是便有了这幅描绘松鼠一家及其日常的水彩画。”所以这是一首晚安之歌，特别适合妈妈搂着宝宝轻轻低语，一起告别温暖明亮的太阳，告别悄悄离去的月亮，告别如丝绸百合的星星……

　　目光所及，是清朗的夜空明净悠远，繁星点点；目光不至，是神秘的深海辽阔无边，秘密无限。而它们，都藏匿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时而华丽，时而清明，时而明理，又时而温情。不知下一次，埃里克·罗曼又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

　　我们尽情阅读，我们用心体会。

　　参考文献：

　　1.郝广才著，好绘本如何好，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6,4.

　　2.彭懿著，阅读与经典，接力出版社，2011,9.

　　3.埃里克·罗曼，孩子是我最好的读者——埃里克·罗曼的自白，神奇想象力系列绘本，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2017,12.

　　4.[美]贾斯汀·G.席勒、[美]丹尼斯M.V.戴维策划，[美]伦纳德·S.马库斯主编，袁本阳译，莫里斯·桑达克的艺术世界，贵州人民出版社，2017,6.

字数：3091
转自：森林鱼童书馆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0051882/

chenvenvei

大王乌贼是克拉肯的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