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由和爱里了却残生 ——《陆犯焉识》读后感

丑土妹

　　阅读小说的好处之一，是可以代入角色，虚拟地体验一遍主人公的苦难历程，合上书，你也许会感慨自己生活的美好。所以我认为，伟大的小说必定是一部苦难编织的史诗。

　　上个世纪席卷整个中国的时代浩劫里，没有几个人能够独善其身，无论是加害者还是受害者，最终都成为一个时代的牺牲品，这在小说里表现得淋漓尽致。然而只有善良的人才能获得同情和尊重，陆焉识就是其中之一。

　　不同于其他描述那个时代苦难的催人泪下的小说，作者用一种近乎中性的语气描述了自己“祖父”如何奇迹般一次次或幸运或坚忍地幸存于那场持续几十年的浩劫。陆焉识的幸运不仅是因为他生存了下来，而且始终保持了人性中宝贵的部分。

　　在陆焉识用苦难书写的人生里，或许唯一的幸福就是婉俞，这幸福从苦难里生长出来，就像生长在茫茫沙漠里的不死草，卑微却又顽强地存在着，这份幸福也升华并且成就了陆焉识可歌可泣的一生，作者甚至通过对比儿女婚姻的不幸来衬托这份爱情的宝贵，你看，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的。“焉识想这样告诉焉得，他的福气不小：饥饿一场，遭罪一场，生死一场，结果领略了真的福气是什么。福气是他知道自己是个有福之人，因为他有冯婉喻这样的女人爱他，为他生养了三个孩子，并让他亲自见证了她怎样苦等他。冯婉喻对他焉识的情分，就是他的福气。”

　　作为一部较为克制的小说，泪点在陆焉识劳改释放归来之后终于出现了，这也是张艺谋改编的电影开始的地方，在几十年的劳改生活里，在无边的想念里陆焉识终于发现了自己对那个曾经厌恶的强塞给自己的妻子的爱，这个女人也始终爱并等着她，这本该是多么美好的重逢啊！然而疾病却逐渐剥夺了婉俞的记忆，等了盼了几十年的女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陆焉识的苦难史增加了份量最重的一笔。

　　最让人动容的情节，是陆焉识归来后，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婉俞几乎要重新爱上了这个“不是焉识”的老头子，这时候却遇到了儿子的阻碍（他认为两个老头老太太谈恋爱丢了自己的脸），在中国的传统道德里，不要给儿女添乱是老年人的一项美德和义务，最起码在陆焉识的儿子看来是这样，所以这样很讽刺的事情就发生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在失去记忆的同时也失去了枷锁，“婉喻宁静了一辈子的脸容凶恶起来。她恶狠狠地说：‘小畜生！要不是看你是我跟焉识生的，你身上有一半焉识的骨血，我现在就去报馆登报，跟你个小畜生断绝关系！’”，看到这里我忍不住要喝彩，并且立刻想到了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也有类似的一段，费尔米娜平静地听完女儿对自己七十多岁再次谈恋爱的不满之后，以母亲的遗骨宣誓禁止女儿再次踏入家门，“当年就因为我同这个可怜的男人的关系，人们糟践了我的生活，破坏了我的幸福，因为我们太年轻了，而现在，人们又想把这幕剧重演，因为我们太老了。”费尔米娜说出来的，不正是婉俞的心声吗？

　　故事最终有一个充满诗意的结尾，焉识在儿女的家庭纷争中，带着婉俞的骨灰离家出走，重新回到了劳改时的大草原。记得有位哲人说过，人应当在自由和爱里了却残生（这其实是我临时想出来的一句话）。那么，陆焉识做到了。

字数：1122
原作者：阿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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