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握红小札：夏少奶奶的“毒”

鸿田

　　关于女人的“毒”，古时候的说部里翻来覆去都是这样的几句话，“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毒蛇毒蝎子毒蜘蛛远远地倒是看过几次，反而更惊异的是它们腹背上瑰丽的花纹。而黄蜂的刺有幸地却领略过三两次，后来看过书，才发觉黄蜂在刺人的时候同时也丧失了自己的生命，也只有这种“毒”，才真正地和女人相像。

　　黄蜂蛰在脸上的感觉早已就忘却了，而现在或以后的脸上，大致会有女人残留的湿吻。吻也有毒吗？似乎有人这样说过，而我只觉得甜蜜和美好。

　　金庸的小说里有一个擅于用毒的女子，为了救自己暗恋的爱人，她死在了自己曾经用过的毒里。那毒有个怪好听的名字——“七心海棠”，人的头上倒是有七个窟窿眼，这毒想起来似乎更像人的心。而更多的时候我记起了她黄白色瘦瘦的脸，这很像林妹妹。林妹妹的口齿上倒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毒，这或许是从小失去母亲而少了疼爱的缘故。所以当那个和王夫人一样深沉的薛姨妈偶尔露出点慈爱时，那毒就随着眼泪流了出来，化了去。

　　《红楼梦》里确实是有几个毒毒的女人，赵姨娘的阴毒在凤辣子的狠毒面前，那就简直浅的不够装一盘子菜。而赵姨娘的阴毒自是环境逼迫下的结果，凤辣子的狠毒更像是从男人那里生吞活剥了过来，当然也有自己的琢磨和体会，那是一种政治家的“毒”。桂花夏家的这位小姐，虽然颇多刺儿，未免有些难缠，但总算是为了少奶奶固有的名分和自尊。没有法，很多女人都是这样子，所以和潘金莲那种刻毒的毒相比，似乎还少了些斩钉截铁的纯粹。

　　听香菱说：“还会作诗呢！”这话我是相信的，而真正会做两笔诗的人，碰到薛蟠这样的带子，总会觉得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可是作者到底吝啬得不曾让她从袖管子里露两首出来，只是给了这位夏少奶奶用油炸焦骨头下酒的图画。从这点上来看，两人的旨趣相离得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远，满以为就这样嚼着焦骨头过一辈子了。但薛蟠暗暗地却打上了宝蟾的主意，而这位宝蟾也是一个毒的比较有名的主儿，几番以毒识毒以毒攻毒以毒破毒下来，便白白地把香菱给陷进去了。

　　而这时的薛蟠，大抵是从婚姻的泥潭中匆匆地抽出一只脚，蹿到城外里胡天胡地去了。两个女人，一时间也就发觉抢来抢去的肉骨头突然没有了，一下子觉得少了乐趣变得无限空虚起来。怎么办？倘若要用一些不是很正经的的话来讲，这似乎是性的欲望，在血液里暗自作怪了。

　　关于如何正确对待女人的性，在中国古典小说里也似乎呈现一边倒的局势。大多是女人看见男人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什么的，不管是崔莺莺这样的千金小姐，还是樊梨花那样的马上裙钗，都偷偷地想起终身大事来。而这些作者沉浸在自己的性幻想里，大多忘记了这样一个明确的事实，女人也是“人”。

　　至于那些有几分“人”的女人，还得从那些“泼妇”、“荡妇”身上说起。虽然这些形象很多时候也全部或局部地给男人“漫画”了，而缺少心理依据。但在中国的古代，也只有作为一个“泼妇”或“荡妇”时，也就是向社会发起公开挑战的号角。在这时候，你才知道她们真正要得是什么。这虽然看起来有些悲剧，代价也太大了。因为当时和后来的男人依然不把她们当“人”看，一有了黑锅什么的没少让她们背过。而她们呢，有时还得忍受其它女人的鄙夷和敌视。《痴婆子传》中的阿娜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用孙绍先先生的话说：“阿娜的走向毁灭不是由于放荡，反而是因为她不想再放荡。”最后当她试图去保护自己一丁点儿“人”的权利时，“却遭到了所有奸占过她的男人的一致报复。”

　　而《红楼梦》里的夏少奶奶到了最后，也仅仅只剩下“红杏出墙”的冒险抉择。如果她嫁的是薛蝌呢，还会不会作此番举动呢？这很难说。不过书上没这么写，续作者也不曾轻易地让她遂了心愿。而她到底是不得满足的缘故，也弄不懂那桩事实婚姻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于是只有“天天赤脚蓬头的疯闹”，和意想中的敌人搏斗，不过后来“害人不成反害己”，一碗砒霜便轻轻松松地断送了自家性命。而那缕“怨毒”呢，如有魂魄，应该也会在太虚幻境里飘飘渺渺地乱转罢。

　　还是看看王夫人怎么说的罢，“呸，那行子女人死就死了罢咧，也值得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就是作为一个“泼妇”和“荡妇”，在那个沉沉现实下的最后命运。

　　而王夫人的“菩萨”是团在了脸上，而“毒”是深深地藏进了心里。

　　总字数：1551
　　作者：刀叢中的小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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