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秋水多——《天下刀宗》

十万个为什么

　　暑假连载的时候在豆瓣读，觉得《天下刀宗》行文和设定有一种很惊人的漂亮，一边看一边疯狂截图给朋友；收到实体书之后慢慢重看，对美丽设定部分免疫了，又有很不一样的感觉。整体来讲，《天下刀宗》不太像一般意义上的武侠，甚至不像一篇小说……

　　小说大致是从叶凉与陈彻两位主角的不同角度，围绕“杀刀宗”与“救刀宗”的矛盾展开。对于为何要杀、为何要救，不同角色给出截然不同的理由，救刀宗者说对方嫉妒刀宗云荆山的名望，杀刀宗者称刀宗修炼的“意劲”会损害天下武学，也都是一句话轻飘飘带过，没有定论。小说最大的矛盾始终云遮雾绕，所有人都在寻找只在回忆里出现的刀宗，薛秋声“回想往事，一切都辨不清楚，只有十三年前刀宗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无比澄澈，透梦而来，刹那汗流浃背”，刀宗和他扑朔迷离的“意劲”代表的是一种超越的澄澈力量。

　　雨楼清歌笔下的江湖很有特色，我的朋友说这是一个“非常浅的江湖”，因为写了太多的门派设定、太多的人物。不必说“留影舫”这种出场一次再无下文的门派，就算剑天子方白、快剑展梅之类花了颇多笔墨的角色，就情节而论，似乎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然性吧？第一章《秋水刻剑》，角色、门派纷纷以“路过”的形式登场，怎么看都有点公路小说的意思……“他不明白江湖中的人，为何都要这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带着决然的悲辛，带着百折千回的生死情仇，不知来自哪里，不知去向何方”。雨楼清歌似乎无意呈现一个有关江湖的故事，而是想展现江湖本身，因此我们从陈彻、吴重视角看到的是雨楼清歌江湖的一个剖面。比起诗学层面的小说与文本如何搭建，雨楼清歌写《天下刀宗》似乎更注重对问题的探讨，他对江湖的书写和构造是围绕这一终极问题展开的。在此基础上分析文中提及的各门派及角色，弟子永不上岸的留影舫、立誓不再用剑的方白，都被雨楼清歌江湖中特有的难以言说的形上问题制约。雨楼清歌笔下的江湖人物，是同一问题的不同呈现。

　　人际往来是传统武侠中重要的一环，起到连接不同部分的作用。传统武侠的模式一般是以人际关系、人情交互为基底（如门派往来、个人爱憎），呈现受到某种外来刺激时（具体事件，如争夺某人某物）人的不同反应。然而在雨楼清歌的小说中，“人情”似乎是缺位的。中原武林各门派之间缺乏交互，就算有也被放置在相对较低的位置，如龙家与雷家的联姻，照理应当声势浩大、影响武林格局，但在小说中不过是雷璎珞出场的背景；个体情感虽然多有体现，但也仅仅能作用于个人，与主线情节缺乏关联，如青箫白马盟旧事、吴重对陈家姑娘的眷恋。柳絮与简宁等的关系可能是一个特例，但也要看后续如何进展。传统武侠认为江湖是社会，是关系的集合，而《天下刀宗》以角色对于问题的思考反馈替代了人情。但因为问题本身不明确、难以言说，所以读起来难免觉得杂芜。就雨楼清歌的武侠，我经常觉得短篇比长篇读起来更顺畅，如《风露刺》《一瓣河川》，其内核同样与传统武侠相去较远，但短篇毕竟不需要呈现复杂的世界，不需要做太多解释工作。

　　第一遍读，我第一反应也是“好像小椴”！也是文人化的书写，也是试图超越自我精神困境。但细想还是不一样，小椴更习惯回到历史与文化去解决问题，而雨楼清歌的思考更有超越性。同样引用诗词，小椴更多是援引文化语境，“恩仇三更报，天下一言决”“我行于野，渺然有思，未得君心，恨意迟迟”，习惯于把人放置在历史的维度之中，获得“幽微廓落”的观感，然后反思己身；但是雨楼清歌引用化用诗词更注重的是其中与精神联系的自然元素，如“洛水舟中柳青眸”，在塑造柳续这一角色时，虽然也提停云书院、判官笔等富于传统文化的要素，但并不是为了塑造一个合于传统道德的、乃至儒雅的人，而是意在突出其如同碧波春水的一面，将人的特质与自然特质联系在一起，也可以被看做去历史、去社会化的一种设定。不仅是柳续，文中所有重要概念似乎都是借自然提出的。吴重教叶凉练剑，“且把心放到天地间去悟，山水自有清音，草木岂乏深情？”叶凉为剑招起名春水，吴重以为太老，最后定为秋水，春风难道果真老于秋水吗？其中不过是人的思考。后来燕寄羽又讲 “春风过堂，便得解脱”，此处提春风，也是同样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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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自：许雁横 评论 天下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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