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回收店》：惊悚背后的人性与柔情

丑土妹

　　2020年11月23日上午5时56分，小林泰三在大阪府内的医院病逝，享年58岁。在日本，小林泰三在科幻文坛中有着极高地位，与野尻抱介、林让治并称科幻“新御三家”。在中国，小林泰三的作品引进并不多，只有《醉步男》《关于那个人的备忘录》《玩具修理店》《看海的人》等几本。近期，浦睿文化新引进两本短篇集《破烂回收店》和《要来块水果塔吗？》，带领读者进一步走进小林泰三的故事世界。

　　对于国内的读者来说，小林泰三的名字往往与《醉步男》联系在一起。这源自于知名译者丁丁虫老师的一次日本之旅，在这次旅途中，丁丁虫老师随手在小摊拿起一本恐怖向画风封面的小册子并买了下来，读完后发现十分喜欢，于是翻译到国内。这本小册子里的内容，就是最早引入大陆的《醉步男》《玩具修理者》。实际上，丁丁虫老师买下的小册子，是以《玩具修理者》作为书名的， 但是国内翻译出版时以《醉步男》为名，于是在中国《醉步男》的名头反而更广为人知。

　　小林泰三在日本科幻界地位如此之高，但是读过小林泰三作品的读者知道，他的作品主格调，并非大众对科幻寻常印象中瑰丽的奇想，而是惊悚、烧脑的冲击感，例如《关于那个人的备忘录》中，患有失忆症的主角依靠写在本子上的笔记与敌人对抗；又如《醉步男》中的人物在时空中不受控的穿梭。实际上，小林泰三最初是在1995年以获得恐怖小说大奖出道，获奖作品便是知名短篇《玩具修理者》。关于这篇作品有个趣谈：据说它本是小林泰三的妻子想参赛而创作，但临近截稿日期仍无头绪，于是小林泰三接过笔临时炮制一番，竟然获得大奖。虽说是短篇，也足见小林泰三的鬼才。

　　小林泰三作品的惊悚，往往是不经意流露的。例如《食肉住宅》中不断吞噬一切的怪物，正当主人公以为尘埃落定时，却发现自己也被其同化。又如《给妻子的三封告白信》中，“为什么给同在屋檐下的妻子写信”贯穿始终。我一直认为，鬼故事的最高境界就是没有鬼，但处处细思极恐。小林泰三的故事，有的发生在正常的世界，有的发生在怪诞的世界，但都是围绕这一目标创作。读小林泰三的作品，明面上的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所有人都暗怀鬼胎。

　　但是，在惊悚与烧脑的故事背后，小林泰三笔下却流露出一种特有的柔情。《破烂回收店》的同名作品《破烂》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篇，这篇故事发生在一个以人体为材料制作物品的废土时代，主角是一名“猎人杀手”，专门捕捉以猎杀人类为职的“猎人”。从表面上看这是一篇不折不扣的18+血腥科幻，但是在故事的最后，主角的身世被揭晓，一名猎人杀手为保护她而亡，她的大脑被移植到猎人杀手身上，从此用这副躯体去猎杀猎人，作为对二人之间爱意的延续。

　　《朋友》这一篇作品讲述主角为了追求心爱的女孩而幻想出另一个自我，两个人格因爱而反目，正当副人格要终结主人格之时，女孩骤然消失，副人格也因此而消失——原来，女孩和副人格都是主角幻想出来的。故事末尾的“我同时失去了两个无可替代的人”，将主角内心的孤寂与苍凉勾勒得淋漓尽致。此外，例如《同学会》中通过视角诡计来表现阴阳两隔对生者的巨大打击，《要来块水果塔吗》姐妹之间看似畸形实则真挚的爱，都在惊悚之余给读者内心以安慰。

　　我私以为，就冲小林泰三从老婆手里接过笔炮制作品这份仗义，他除了是个鬼才，一定还是个老婆奴，给爱人以全心全意的爱。正因为心中有爱，才能将爱意植入如此惊悚的作品中。小林泰三出道的时代，正是日本科幻式微之时，谁写科幻谁亏，谁出版科幻谁倒闭。在当时，绝大多数作者并没有森冈浩之写《星界的纹章》那样的勇气，濑名秀明、贵志祐介、铃木光司等人，都是通过恐怖、悬疑来出道。这奠定了小林泰三惊悚烧脑路线的基础。

　　幸运的是，小林泰三并没有一吓不复返，而是依然保留了科幻圈这群理想主义者们的天真与对这个世界的关怀。如果说和老“御三家”对标，我认为小林泰三必然是承袭小松左京。小松左京自入坑起，一生笔耕不辍，甚至打出“作者和手稿一起寄给出版社”的逆天操作。小林泰三如出一辙，正常上班的日子里，每天坚持码字，一写整整二十年，直到2015年才转为全职写作。小松左京被戏称为“推土机”，如果把小林泰三称为“压路机”也没毛病。

　　小松左京生平创作了《日本沉没》《复活之日》等极度硬核的作品，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作品出自文科僧之手。小林泰三的作品也承袭着“硬核”的风格，例如《醉步男》中关于时间不连续的设定，《脑髓工厂》中对安装人工脑髓对人类社会影响的推演，都体现着细致严密的设定。小林泰三毕业于大阪大学基础工学研究系，工科教育背景无疑比小松左京更具优势，无论是悬疑，还是科幻，理工科的逻辑思维都是其“硬核”的保障。

　　无论是小松左京还是小林泰三，就我个人而言，设定上的硬核带来的是爽感，而精神上的关怀才是关注点，在温柔之上，科幻作家身份之下，还有更升华的一层——对人类社会本身的关怀。例如《脑髓工厂》中，通过人类用人工脑髓控制犯罪倾向的演变，表达科技对人类社会的双面影响，以及更高一级的对自由意志的讨论；《C市》讲述人类为对抗克苏鲁创造的造物，最终成了克苏鲁本身；《来自毕宿五的男人》讲述一场毕宿五星人针对反对意识上传人群们精心设计的骗局，来讨论由此带来的伦理与思想碰撞。小松左京作品的看点在于，对于社会阶层、人间百态手术刀级的刻画，小林泰三“有科幻味儿”的这几篇，对这一精神有着很好的继承。

字数：1878
原作者：糊泥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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