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那些事》我们都是可怜的人间

劫天下

　　当时对她印象是，头发全白了，贴在头皮上的样子，瘦的不行，不知道是年龄到了萎缩还是本身不高，非常矮，目测大约140左右，可能还不到，驼背，衣服旧但不破烂，有很多补丁，但不脏，冬天也只有一双黑色布鞋，眼睛深陷到眼窝里面，脸上的骨头非常分明。

　　后来也在学校各个食堂偶尔也能碰到她，才知道她大约是在行乞，不对，她从未伸手要过什么。早晨她喝桌面上没有扔掉的剩下的豆浆，中午晚上就站在回收碗筷的地方边吃学生剩下的东西边往塑料袋里装，常常是菜啊饭啊混在一起，有时也会拿些学生们用剩下来的纸巾。后勤的阿姨叔叔从不赶她走，我甚至有一次看到过给她偷偷打饭的阿姨，但也只有一次。

　　还记得有次我体育测试完，胃里正是翻江倒海，一碗面以前呼噜一下就解决的那天实在是吃不动，剩了大半碗，坐在那儿等着朋友们吃完可以走人，那时候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老太太了，没想到她出现在食堂还朝我走了过来，问我还吃不吃，能不能把剩下的给她，她想带回去给儿子，我急忙推给她告诉她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她随手拿起我的筷子就往她的塑料袋子里装，扎了个结就走了。那是唯一一次，她和我说话。心中疑问是，年纪推算，儿子也该青壮年，缘何要一个老人出外做拣他人残羹冷炙之举？

　　我真正感受到情绪上涌忍不住同情心作祟悲戚起来是有一次在浴室，应该还有人记得大学的公共浴室，每个人都是打卡出水，我看到老太太脱光了身子站在浴室的中间，蹭着周围偶尔溅起的水花，偶尔站得离别人稍近了立刻就退回来，引起一片侧目，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的身体竟然可以瘦成这个样子（回想起来我竟然眼眶红了- -情感太过丰富这可怎么办好）她的头本身就是太小了，可是搁在她的身体上仍然觉得好重好大，不夸张的说，她的手臂和周围的热水管并没粗多少，那种无所适从的好像把一切都暴露在外面的感觉，我一辈子都记得。

　　后来被室友匆匆拉走了也就不知道了后续，当然也是因为我始终未鼓起勇气去问问她要不要帮助。

　　至此，我也只是对她心觉可怜，只觉得大约是逃难或是家里遭遇变故的可怜的老人，但事情发生变化是有一次，朋友把他看到的告诉了我。

　　他竟然在学校的图书馆看到了她（学校的图书馆设有门禁，除了教职工和学生之外不让进去的），她也没有坐着，只是站着拿着本书在那儿看，我朋友走过的时候被她叫住问了一个生僻字怎么读，他也被难倒，摆摆手笑笑走了（我朋友是工科的孩子，文学素养的确……）老太太也没说什么笑笑着继续低头看书了。

　　我开始好奇心爆棚，想了解她的身世。

　　在学校的论坛上，朋友群里面打听，搜集了各方的信息终于拼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她本是学校的教职工，应该没有到教授级别，但大概也不太差。

　　的确和我臆想的一样，她遭遇了人生的大变故，儿子患了严重的肾病，为了治病已是倾囊，儿子一直未娶妻生子，老娘自然把一切重担负了下来，本应是等待儿子尽孝尽忠的享福年岁，却在外为儿子和自己的生存争取可能性，而第一次，走进自己工作过的学校里，第一次拉下脸皮吃他人碗里剩下的残食，那种勇气不知一个老人，一位女性，是怎么拥有的。

　　后来学校里一些考据癖们去问老师问朋友，竟然还得知，这个儿子也是她在年轻时领养的，顿时消息不胫而走，各种学生团体想要为她做些什么，募捐等等……

　　我前几年在学生会小有成效的人脉关系，也已经把策划，宣传，负责联系的团队商量妥帖，没想到被告知她并不需要这些。而且有人跳出来大呼，缘于她曾经连试着帮她打一份饭，买一盒锅贴也被拒绝过，原因是她觉得学生自己也不容易，这样让她心里怪不好意思。

　　于是一切的一切就又打了水漂。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偶尔看到她在学校里走，就忍不住觉得她更瘦，更憔悴。

　　于是每一次，如果一两个月不见她心里就开始打鼓，她又出现在食堂里，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下来。

　　回到文章最初，想想我写这篇文章的原因，就是我从去年十月天气转冷至今，再也没有见过她了，问问周围的人，大家也想是很久没有看见了。

　　大概儿子不忍心看着老母如此辛苦，就撒手去了。

　　大概她来的时候我都错过了。

　　大概她去了别的地方？

　　大概……大概今年的冬天，太冷太冷了吧，也太久了。

　　但我希望是想朋友猜测的那样，大概她的生活，都变好了，她再不需要做这样的事遭人侧目了。

　　想起周作人的话：我们都是可怜的人间。

　　于是在看了吴念真的书之后，写下：为了在人间里摸爬滚打的你，也是我，无数次红眼框。

　　字数：2033

　　转载来源：骨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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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看了吴念真的书之后，写下：为了在人间里摸爬滚打的你，也是我，无数次红眼框。
至于吗？这是不是太煽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