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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食者》:读书随笔|体验一种锋利语言的划伤:如果一个人无法为这些如诗如匕的句子颤抖,又怎么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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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组:举人

谙于世事,不愿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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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5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三个视角的流转

  叙事视角在英惠、英惠丈夫、英惠姐夫之间无缝切换,太巧妙。这让我突然想起之前有过一个三个人的故事,也想分别用各自的视角去写,罗生门一般,现在看到了如此成熟且周全的叙事给了我很多启发和灵感。

  2 与主人公的共鸣

  也许是第一次在小说里见到与自己如此相似的主人公,英惠的单眼皮,脸颊的棱角,不喜欢穿胸罩并对此不以为然的平静,所有人都抵制素食的时候在一双双异样的眼睛下视死如归地坚持自己,还有在作为模特被画笔在身上勾勒出花纹时怕痒似的微微颤动,蕴含力量的意味着不会拒绝也不会畏惧的微笑,拥有着排除了一切欲望却美丽而倾诉着所有心声的肉体,以及由此产生的强有力的虚无的冲击。“静静接受着这一切的她无法看成是某种神圣的象征或是灵长,但又无法称为野兽。她应该是植物、动物、人类,抑或介于这三者之间的某种陌生的存在。”极致的亲密是一种真空状态,此间无声无嗅无息无所保留,毫无芥蒂满不在乎的赤裸是一种极致的纯真,仿佛婴儿初降于世。对英惠而言赤裸的状态完全比穿衣服更自然,她坦然的神色穿透了社会建构的凝视,我的存在才是至上,而非基于存在的眼光。“我想做……从来没有这么想做过。是他身上的花……是那些花让我无法抵挡,仅此而已。”创造出这一切行为艺术的姐夫竟然无法理解这一点,这也是很微妙的一笔。

  3 完成摄影的疯狂冲动

  “她难以相信这个疲惫不堪、看起来马上就要瘫坐在地上的男人,竟然带着摄像机去过这么多地方。她无法想象他会在敏感的拍摄地点与人进行协商,以及有时必须展现出的勇气、胆识和执着的忍耐。换句话说,她难以相信他的这种热情。在他充满热情的作品和像困在水族馆里的鱼一样的生活之间,明显存在着不能视为同一个人的隔阂。”“他们的身体遍布着花朵、绿叶和根茎,这让她感受到了某种非人类的陌生感,他们的肢体动作仿佛是为了从人体中解脱出来一样。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拍摄下影片的呢?难道他赌上自己的一切,只是为了拍摄这种微妙且荒凉的画面,然后最终失去一切吗?”看到这段哭了很久,我觉得很少在作品里看到如此大比例的自己,我和英惠的日常游离主流之外、对阳光气味一花一草的感知如此庞大以至于可以完全忽略没穿衣服这种人为建构的羞耻,和姐夫作为摄影师的执念、疲惫和热忱的矛盾也很像。

  回到了大二拍作业的时候,真的完全是这种感觉,不拍到榨尽最后一丝气力是不会罢休的,电池从最初的一块买到三块,终于无法一天内拍完三块电池才停止,又因为上学、回家、旅游,很多次出发忘记带充电器,所以现买,以至于我手上还有三四个多槽电池充电器……有时候拍得晚,最后一丝力气用来赶回家的末班车,下了车还需要一段步行,往往那个时候我已经累到走着走着突然要在路边蹲下的程度。很多次夜晚就止于此,我没有力气去当天筛出拍的照片,更不用说后期和重组。少数几次精心发布的经历,都是卯足了劲,一坐就是一下午,尽管如此在很久以后再看自己的作品还是不满意,后来我尝试的次数逐渐减少,到现在我已经半年多没有发过什么作品了,我觉得当然有胆怯的成分在,还有一种我不愿承认的厌恶,厌恶创作,厌恶别人的眼光,厌恶比较,厌恶精疲力竭后的自我厌弃。最后一点实在是太需要勇气,我很难接受自己如此努力后还如此平庸,但我不想止步于此,也许我在等待一种麻木的达成,一种抗体的凝结,直到对别人的看法——拥簇在我身边却无关紧要的人——失去兴趣,直到我被一种更庞大的力量所吸引,直到我能够不畏浮云遮望眼,我还有心愿想去达成,我还有心愿能够达成,我还有很多要汲取和吐纳,这就是我活着不愿放手的那根绳索。

  4 孩童般的天真 介于人类、动物、植物之间

  英惠在拍摄中的淡定自若,让我想起不久前在798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我正停步在一个红色巨石上歇脚,一个人过来问能不能给我画像,五分钟就好,我问怎么收费,他说随喜,不喜欢就不要钱。我答应了,全程我都面无表情,静静地坐着,看着他的眼睛以一种几乎均匀的速度频繁抬起又垂下,实际上我感受到他所用的时间不止五分钟,那条街人来人往,我看到路过他背后的人们视线被那张画牵引住,由远及近再远去,直到走出我的视线,我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已经回过头去继续向前。也许是因为极少如此久的互相凝视而什么也不做,我第一次感受到面对纯粹的打量我是如此自信,如此自然,如此自主,也许是因为他速写的眼光频繁晃动,我像是被打量了几百次,像一本厚厚的书朝上置于水平,其间薄薄的书页快速翻过,由于视觉暂留效应,它在你面前展开一屏折扇。我反复涌起一种强烈而后渐弱的对抗力,那是一种由与被打量的全身皮肤一绷而后突然松开的感觉,一开始我有些不自然,下巴像被胶布黏久了因为发痒而颤动,他抬头与我正面相对时我只看他的眉间,因为有人说这样对方的感受跟你直视他的双眼没有二致,后来我渐渐习惯这种凝视,在他抬起的瞬间像接入电流一样接住那对视。这种平淡的感受甚至很快演化为一种倦怠,于是我转动眼球的方向和焦距,望向他背后,隔过马路的那面涂鸦墙。再回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低头的瞬间笑了起来,那个笑容没有让我产生任何反感,因为紧闭的嘴角弯曲弧度很大,眼尾显现出若有若无的纹路,下睫毛附近的皮肤微微凸起,和眼神里闪的光一样引人注目,而且笑容一直延荡到他抬头后又一次低头。我起初感到一丝惊讶,然后在他抬眼的瞬间一起微笑,仿佛是一种点头示意,一种握手问好。我自作主张地确信,他一定是因为我的满不在乎选中了我,因为在他走向我的前一秒,我正以我最舒适最自由的姿态坐着,在四顾的人流中雕塑般不可动摇,专心享受着透过林荫的阳光,感受着已经被过滤掉一些的温度在我手背的皮肤上流动,我置身于眼前这些目不暇接的景象没有丝毫被打量的感觉,却始终在内心留有一间全景室,我仿佛能跳出我的身体看到我看得见的所有和看不见的所有,我自动补全了一个视角,仅仅是围绕着我的全景视角。直到画完,全程我没说一句话。其实那幅画到手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不喜欢,但我完全不在意,也没有在那上面停留太久,我付了钱,然后折起来放进牛仔外套的口袋,因为一身轻的我出门连包都没带。虽然他开头就讲好了,不喜欢可以不给钱,但我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付钱,我是非常自发地在他画完的一瞬间有种强烈的冲动,我要为我的体验付费。我知道也许再也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事情发生,那天是我十月在北京的第五天,刚刚好的气温,稍微恢复的疲惫,孑然一身而晶莹剔透地穿过万物的魂灵,长久驻足对着我们发出赞叹和艳羡声的路人,不经预料也不被翻译成任何表意的相视一笑,整个环境或流溢或永恒的绚丽色彩,以及奇妙交织在一起却因略不和谐而更夺目的这一切,都不会再有,它们共同汇集成无法1:1复刻的繁复心情,富丽堂皇但依然薄薄的,轻盈盈,就像那张画。它不像我,又像我,像我的莫名其妙,阴晴不定,没有任何理由就可以由沉郁转为狂热地钟爱自己,突如其来不为什么地就释怀所有。它真正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因为那幅没有提起我任何兴趣的画却永远印在我脑子里,即便我自那以后没有再翻看过也不会忘记,那幅画的全部意义仅在于它诞生的过程中,在于我因为它而感受到的所有,它并不附丽于线条、纸张、浓淡,而是我对它的认识。就像熬骨汤,骨头中的胶原蛋白会分解成明胶溶入汤中,人们喝汤,过了汤的骨头没有消失,却已经不必列入你的注意。

  5 素食者与精神病 肉食者与正常人

  我第二次意识到素食者这个设定妙处的时候,是在姐姐看望住精神病院的英惠那里,“为了不让英惠的脚露在外面,她掖了一下被角。她看到了爆裂的血管,两只胳膊、脚背和脚跟的静脉,已经没有一处是好的了。通过静脉注射供应蛋白质和葡萄糖是唯一的办法,但英惠身上已经没有一处能扎针的地方了。主治医生说,最后的方法只有注射肩膀处连接的大动脉,但这是非常危险的手术,必须转到一般的综合医院才能做。他们之前也尝试过几次从鼻孔插入胃管的方法,但英惠紧闭着喉咙,所以始终没有成功。也就是说,如果今天再不成功的话,这家医院就要放弃英惠了。”看到这里我不禁心生困惑,为什么会仅仅因为不吃肉就变得这么严重,那出家人又是怎么活下去的。我试图让自己代入魔幻现实色彩的情节,假如这件事在合理性上是毋庸置疑的,我似乎可以产生某种感同身受,即便是精神病患者也无法完全理解彼此各自的病因,就像别人不理解英惠为什么到了这种危及生命的程度也还是不肯吃肉,事实上每个精神病患者都面临着本质类似的命题,想起四月份写过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是废物”这个念头就像水里的浮板,只要我不去作为,它就漂在水面上,即便我每天给自己加油打气一次次摁下去,它还是会照样浮起来。路过的人会觉得很不可理喻,为什么一定要把它压下去呢,你不管它或者直接把它拿掉不就好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被困在一定要摁下去这个命题里了。我的人生里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命题都是个问题。

  “你现在连路都走不了,多亏打了点滴才能撑到现在……让你回家,你肯吃饭吗?你答应我肯吃饭的话,我就接你回家。”……“没有人能理解我……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他们都一样……他们根本不想理解我……他们只会给我吃药、打针。”“我这不是怕你死掉吗?!”英惠转过头来,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她。片刻过后,英惠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为什么不能死?”在这个被肉食者建构起的规则世界,素食理所当然是无法自主存活的,假如素食者不被看成精神病而正常存活或者有权自由死亡,那么肉食者的地位和权威就会受到挑战。精神病院同样是一种暴力机构,关押并统治着所有被认为不合时宜的人。

  姐姐出现了和英惠类似的症状和体验,她曾经以为自己正在走英惠走过的路,而英惠已经在她的下一个阶段,她再次回到病床前对着麻木空壳般的英惠怒吼,那是一种愤恨、鄙夷、憎恶、怜悯相交织的感情,她在英惠身上投射了自己,从最开始的厌恶素食,到厌恶不顾性命地想成为一棵树的心情,都只是因为她害怕自己变成这样,害怕因此发现自己几十年来的生活“没有一样是自己的”,从来没有活过自己的人生。无法同化就消灭,这是人类普遍性的恐惧,恐怖片的作用原理就是很好的例子,人无法接受类人的非人,而感到极端的恐怖和毁灭感,即便鬼不对人产生伤害。只是因为他们同为人类却不一样,所以恐怖,所以必须恐怖。庸俗的人们喜欢消灭异类来自我满足。

  结尾,姐姐依然认为这一切是梦,亦即现实的对立面,对现实的抗议。“在梦里,我们以为那就是全部。但你知道的,醒来后才发现那并不是全部……所以,有一天,当我们醒来的时候……”救护车行驶在开出祝圣山的最后一个弯道上。她抬起头,看到一只像黑鸢的黑鸟正朝着乌云飞去。夏日的阳光刺眼,她的视线未能跟上那只扇动翅膀的黑鸟。她安静地吸了一口气,紧盯着路边“熊熊燃烧”的树木,它们就像无数头站立起的野兽,散发着绿光。她的眼神幽暗而执着,像是在等待着回答,不,更像是在表达抗议。”

  6 体验一种锋利语言的划伤

  “残酷的时间公平得跟水波一样,载着她那仅靠忍耐铸造起的人生一起漂向了下游。”“英惠充满恐惧的眼神划破了她的瞳孔。”“某个漆黑的夜晚,我在等公交车时无意间碰触到了路边的大树,树皮潮湿的触感就像冰冷的火一样烧伤了我的手心。心如冰块似的在出现一道道裂痕后,变得四分五裂了。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否认两个生命的相遇,以及放手后各走各的路。”诸如此类十分抓人的锋利语言让我不寒而栗,我想,如果一个人无法为这些如诗如匕的句子颤抖,又怎么能相信我们生命里的地震。

  7 作者谈创作

  “十年前的早春,我写了短篇小说《我女人的果实》。故事讲的是一个女人在公寓的阳台上变成了植物,然后生活在一起的丈夫把她种到了花盆里。我当时就在想总有一天会继续创作这个故事。

  从二〇〇二年的秋天到二〇〇五年的夏天,我完成了这三篇中长篇小说。虽然分开来看会觉得每一篇都是一个独立的故事,但放在一起的话,又会成为有别于独立时的另一个故事。这部长篇小说包含了我很想写的故事,如今我可以按照顺序把它们安放在各自的位置上了。

  这很像打了一个长结的感觉。”

  “因为手指关节的痛症,《素食者》和《胎记》没有用电脑,而是手写完成的。个子高、眼神清澈的女同学Y帮我做了打字的工作,我在打印出来的稿子空白处进行修改,然后再请她打字。像这样反复的工作很需要耐性。但很快我便知道,能用手写也是一件谢天谢地的事。在写满一张白纸前,手腕持续的疼痛使得我再也无法动笔了。购买语音识别电脑?定制触碰式自动键盘?我当时身心疲惫得已经欲哭无泪了。就在我度过了自暴自弃的两年时间以后,突然想到了一个倒握圆珠笔敲打键盘的方法。等我熟练到弟弟说“你可以参加绝技表演了”的程度以后,便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独自进行创作了。《树火》就是这样完成的。两年后的今天,幸运的是,我正在用十根手指敲笔记本的键盘写这篇文章。假如我的手又出现问题的话,我也不会像从前那么痛苦了。现在,我似乎稍稍明白了锻炼和感谢的意义。”“我要向如今不再是学生的Y,协助我进行医院取材的人们,为我讲解影像创作细节的人们,给予我帮助的人们,坚定地守护着我的人们,创批出版社的编辑们,俯首深表感谢。”

  我再次印证和作者的相似,我们都反复执迷于创作同一个故事的不同版本,像在为植物寻找合适的盆景和土壤,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最合适的那个载体,手握笔敲键盘实在令人动容,但更动人的是历经两年的康复后,那句“明白了锻炼和感谢的意义”,和终于完成作品后带有深深谦卑的感恩,长久以来,我通过锻炼和练习感恩来试图逃离疾病,不,准确说是缓和,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我们需要的是和平共处而不是对立分离。

  总字数:4954
  作者:淚痣蘋果
  链接: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6245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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