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李纨的动静

ThomasVan

　　李纨年轻丧夫，是个“寡妇失业的”，没了老公就没了事业，分配给她的事，不过是侍亲养子，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日子过得干巴巴的。庚本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宫花，“穿夹道，彼时从李纨后窗下过，隔着玻璃窗户，见李纨在炕上歪着睡觉呢。”甲戌、戚本只有“穿夹道从李纨后窗下过”。张爱指出，别房的仆妇在窗外走过，可以看见李纨在炕上睡觉，似乎有失尊严，尤其不合寡妇大奶奶的身分，而且也显得房屋浅陋，尽管玻璃窗在当时是珍品。看来“李纨在炕上歪着睡觉”是删去的败笔。即使没这一笔，凤姐贾琏小两口吵归吵，还是有一些调来戏去的时候，李纨的日子没凤姐滋润是一定的。

　　李纨一向低调行事，上头给她个闲差打发时间，她也不想生事，安全第一。宝玉、湘云闹着吃鹿肉，李纨等忙出来找着他两个说道：“你们两个要吃生的，我送你们到老太太那里吃去。那怕吃一只生鹿，撑病了不与我相干。这么大雪，怪冷的，替我作祸呢。”见他们是烧着吃，又道：“仔细割了手，不许哭！”看仔细了，这可不是真的关心，不与她相干、别替她惹祸是要紧。

　　李纨最大的动静是起诗社的时候，选名定号，拟题限韵，评诗论词，她很起劲地发挥起来，又带领诸姐妹找凤姐要银子。诗社虽是玩意，没钱可玩不转。凤姐这个水晶心肝玻璃人给她算了一本帐：每个月拿着老太太等级的月钱二十两，又有园子地取租子。年终分年例，又是上上分儿。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陪姑娘们顽顽，能几年的限？这可把李纨给算急了，因为她私底下对银钱紧抓不放的小九九给暴露出来了。李纨的反击也不是一般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下作贫嘴恶舌”，“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去！”，抖上一车的话，又借着给平儿打报不平，说凤姐“给平儿拾鞋也不要”。两下里一过招，最绝的是两人都面带笑容，凤姐马上知道了这个老实的大嫂子的狠劲，忙借平儿下台，放下五十两银子作东。这是第四十五回的事，而第四十九回，因宝琴等来，大家起兴雪中联诗，李纨又让宝钗等四人每人送一两银子来，她包总五六两银子也尽够了。是没拿到凤姐那五十两银子，还是这起社是计划外的，另行收费？真是奇怪的算法。

　　按李纨的性格，虽然处于权力弱势，比较懂得隐藏自己的想法，但在守住自己地盘的同时也会伺机突破。凤姐是当仁不让的首席执行官，摘鲜冒尖露脸的活都是她一手包揽，留给李纨的是吃力不讨好的粗重工夫。如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李纨一大早就起来，看着老婆子丫头们扫那些落叶，并擦抹桌椅，预备茶酒器皿。凤姐差小丫头丰儿拿了钥匙吩咐李纨道：“我们奶奶说了，外头的高几恐不够使，不如开了楼把那收着的拿下来使一天罢。奶奶原该亲自来的，因和太太说话呢，请大奶奶开了，带着人搬罢。” 于是李纨开了缀锦阁，叫人抬了二十多张高几下来，又“恐怕老太太高兴，越性把舡上划子、篙桨、遮阳幔子都搬了下来预备着。”令小厮传驾娘们到舡坞里撑出两只船来。这也是李纨想找个机会表现一下自己想得周全。老太太因宝贝疙瘩宝玉不在跟前，众人回说在池子里舡上，果然就问道：“谁又预备下舡了？”这一问并不是夸奖，甚至有些谁在多事的意思。李纨回了一句，老太太还没来得及正式表态被薛姨妈的到来叉开了，后来只说：“他们既预备下船，咱们就坐。”连李纨的名都没提起。可怜李纨白忙活了一上午，拍了个空屁。宝丫头凤丫头的马屁却是拣准了拍，个个拍在地方。宝玉偶尔孝心一动，折了两枝花插瓶进献老太太、太太，老太太便喜的无可无不可，见人就说宝玉孝顺。老太太是个热闹派，疼的是伶俐嘴乖的，不喜欢锯嘴葫芦，连王夫人都嫌木头似的。然而，在老太太跟前有话语权的，也不过这么几个特许的，嘴再巧，一则没有插话的份，也难突破凤姐的紧盯密防，二则也说不过凤姐的“好刚口”。象李纨这样口拙心直的，重要场合只能给凤姐打下手，虽然心中未免不忿，然而纵想扑腾一下，能力有所不逮，也不过做了回无用功。

　　总字数：1405
　　作者：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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