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的节日》:公羊之死，权力的衰亡

丑土妹

　　作为略萨的忠实读者，在本书中，略萨一如既往地让人放心。他的写作风格在根据题材不断调整，《公羊的节日》虽然三条线索并进，但没有像《酒吧长谈》那样几乎极端的“炫技”，因为这样会冲淡人们对主题的关注。而本书的主题，正如略萨所说，集中于独裁权力，他要从独裁者自身的角度写清楚独裁权力。

　　本书的三条线索，第一条是乌拉尼娅回到阔别三十五年的多米尼加，在此期间她和家人没有任何联系，这条线索一直到最后才解开谜题，当然，读到中间部分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第二条是多米尼加的独裁者特鲁希略人生中最后一天的视角，从起床写起，一直写到他被刺杀。这部分对独裁者心态、观念的描写很有意思。第三部分是写刺杀特鲁希略的刺杀小组的成员的故事，也从侧面写出了独裁统治下的罪恶。这三部分交替出现，也是略萨典型的写作特征。

　　略萨着力描写的独裁者的观念或想法，提供了观察独裁者的新视角。把独裁者都当成残暴无知、道德低下的土皇帝自然痛快，但可能会与现实有很大的差距。在多米尼加的独裁者特鲁希略看来，是他挽救了国家，是他把多米尼加从外国殖民者手里解救了出来，他是国家的大恩人，他一心要做的都是为了人民好，他把国家的企业收归自己家族也是为了更好的经营，提供工作岗位。他并不糊涂，他知道自己妻子的贪婪、长子的无能和其他亲戚在这个国家作威作福，但这个国家的核心政府职位中必须有自己的亲友。所有人对他都是完全的服从。

　　说到服从，这里就不得不提这位独裁者特有的或者说扭曲的、甚至是原始的世界观：通过性来展示独裁权力，可以说这才是本书独裁权力的唯一象征：性。特鲁希略明知自己的女婿很糟糕，但因为他性能力强，所以可以继续得到重用。而特鲁希略的下属，对他表达忠诚的最重要的方式，就是随时可以把自己的妻女献给他享用，而特鲁希略也乐此不疲，甚至在公开场合点评哪位高官的妻子最好。对特鲁希略来说，这种侵犯他人妻女的行为，除了身体上的享受，更重要的是传达一种信息：你们的一切都属于我，是我赏赐给你们的，我随时可以拿回来。说到这里，乌拉尼娅为什么会离开多米尼加几十年都不回来，答案似乎很明显了。乌拉尼娅的父亲卡布拉尔是特鲁希略身边的重要人物，人称“智囊”，忽然间被元首冷落，剥夺了一切职务，但又没有处罚。在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找到了仅有的和元首关系亲密还愿意见他的阿方索，而这个阿方索就是一个专门给特鲁希略拉皮条的角色。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只有乌拉尼娅被蒙在鼓里，这个心思单纯的少女就被“献祭”了。

　　特鲁希略独裁权力的象征是性，而他性功能的衰退就是权力的衰退，而独裁权力是不存在缓慢衰退一说的，独裁权力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存在或灭亡。当特鲁希略发现自己的性能力在乌拉尼娅面前失效时，就是他灭亡的兆头。乌拉尼娅奇迹般地幸存了，逃到了美国。而特鲁希略认为自己仍然有希望重振雄风。在本书特鲁希略的最后一天中，他不断出现衰败的迹象：遗尿，让他时不时处于恐慌之中。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独裁者，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权力随时会被夺走，而一旦出现衰退的迹象，独裁者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所以特鲁希略在性事上的碰壁也是明显的信号，在公然去找一位下属的妻子时，遇到了对方的月经期，就在他乘车走向凌辱乌拉尼娅的卡奥瓦之家，准备在其他女孩身上重拾丢失的尊严时，他被刺杀小组打成了筛子。

　　独裁者的死亡，并不会直接带来国家的改革，这是刺杀小组的成员，也是我们读者容易忽略的事。独裁者及其家族，掌控着全国的军事和经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完全夺取政权，就要谨慎地处理好这些人。这时“傀儡总统”巴格拉尔展示出一位成熟政治家的风范。在特鲁希略在位时，他就是傀儡，负责完美地完成特鲁希略交代的一切任务，等特鲁希略一死，他用各种手段将特鲁希略家族的人员全部送出了国外，让最重要的军队重归国家之手。当然，后来的政府是不是会做得更好，谁都无法保证，但任何时候，一个国家都不应该属于一个人或一个家族。

　　除此以外，略萨的一些写作技巧还是让人惊叹，独裁统治下的残酷，略萨没有上来就“控诉”，而是在刺杀小组成员和参与刺杀谋划的高官被捕以后，遭受的惨无人道的刑讯中才一一展现。而略萨表示，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为了照顾读者的感受，还做了一定的弱化处理。

　　拉美写独裁者的作者不少，略萨是比较贴近现实的，因为他个人对政治有兴趣，而且还参加过秘鲁总统大选，虽然没成功，但对于政府的运作很熟悉，这让他写起政府相关的问题十分得心应手。当然还有一位出身记者的名作家，也有写独裁者的机会和能力，但因为政治立场不同，他写出的东西远不及略萨这么辛辣直接。这也是我个人更喜欢略萨的原因。

字数：1712
原作者：坐觀千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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