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了不起的盖茨比》

鸿田

　　读《了不起的盖茨比》会让人想起很多事情。此次是我的第二次阅读，显然理解和感受要比第一次来的丰富的多。

　　读到最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充斥着我——为什么这么像耶茨《革命之路》结尾给人的感觉？曲终人散，有梦想者不幸逝去，梦想破灭，社会这台大机器上被习惯了的停不下来的“正常”人依旧遵循着他们的原则在进行着忙绿的、体面的生活，隐藏在这“忙碌”和“体面”背后的却是无比空虚、无比卑微甚至卑劣的心和那颗早已没有生气的空洞的死灵魂。

　　本书中有几个点是很有趣的：

1. “我看看他，又看看汤姆；不到一小时之前，汤姆也发现了同样的事情——我突然想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无论是智力的高低还是种族的不同，都不如生病与健康的差别来得复杂。”

　　此段的情节是：汤姆此刻目睹自己情人的丈夫发现她有外遇并且为此伤心甚至生了重病，而汤姆自己正经历着自己妻子黛西和盖茨比的外遇。这种曾经给别人带绿帽子的人如今却被别人扣上了绿帽子，他内心油然而生的尴尬、仇恨、愧疚、懊恼，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可想而知。这是一个特别强烈的戏剧冲突，但安排的特别巧妙且安静。像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枪，子弹直击胸膛，却根本没留下什么声响。

2. “这大都会的黄昏很迷人，可我偶尔会有挥之不去的孤寂，每当看见那些囊中羞涩的年轻职员在商店橱窗之前徜徉，挨到晚饭时间形影相吊地去餐厅填肚子，我知道他们也深有同感——我们这些薄暮的年轻职员啊，正在虚度一生中最灿烂的年华、一夜中最美好的时辰。”（如果我是翻译，我要把最后这个词译作“辰光”）

　　这是一个特别生动但是似乎有点残酷的描写。我想，做过白领的人都会有这种经历。想起每个寻常的午后，写字楼中的人鱼贯而出，他们出来觅食、出来透气、出来散步、出来耗些工作时间办些自己的杂事，出于各种原因，待吃过饭后，他们会三三两两地在广场上、商场里、超市中、咖啡店，各个角落闲散地游荡。我作为一个冷眼的旁观者，总有一种邪恶的念想——总把这一场景与精神病院的病人出来放风联系到一起，不同的场景却有同一种虚幻，而抛开场景，形式和内容是差不多的。

3. “人类的同情心是有限的，所以我们乐于将他们那场可悲的争吵连同城市的灯火抛诸脑后。我三十岁啦——眼看有时十年的孤独，单身的朋友将会渐渐变少，澎湃的激情必将缓缓淡薄，而我的头发也将会日渐稀疏。但我身边还有乔丹，她不像黛西那么傻，不会把早该遗忘的梦想年复一年地藏在心里。”

　　“盖茨比深深地体会到，惊人的财富能够锁住和保留青春与神秘，华美的衣服能够让人面貌焕然一新，而像白银般光彩照人的黛西安逸而骄傲，人间的困苦挣扎完全与她无缘。”

　　盖茨比对黛西一往情深，但深知自己卑微无能，想待到自己功成名就之时娶得自己心爱的人。而黛西只是个寻常之辈，她没有盖茨比那么伟大的梦想和为梦想的坚持，只贪图过上体面富足的生活而嫁做人妻。盖茨比对黛西念念不忘，他希望现在的黛西还是他原来爱上的那个黛西，清纯，楚楚动人。时间会磨平一个人的棱角，而黛西这样的人自始至终就是个没有棱角不值得工匠凋零的普通人，只不过她是个还有点姿色的女人。盖茨比始终生活在自己制造的幻像当中。他错误的估计了黛西早已失去了和他自己一样的初心。这初心只有盖茨比有，因此是一个他自己制造的幻想。

　　到底是谁害死了盖茨比？是黛西？是汤姆？还是直接杀死他的威尔逊？可能都不是或者都是，又或者其实是盖茨比自己自掘坟墓。这坟墓埋葬的是他的梦想、他的初心、他的流言诽谤、他的好的坏的、那些虚假的一切的一切，包括假象。

　　而又是谁葬送了盖茨比？或许是这个浮华的社会。

　　“因为黛西是个妙龄少女，而她所处的又是纸醉金迷、寻欢作乐的势力世界。”

　　于是，她不甘寂寞，于是她抛弃了盖茨比嫁给了汤姆。至于黛西的梦想，她或许从来就不曾有过，即使有过也被这眼前的富贵所蒙蔽了心念，抓住眼前能抓住的——结婚，嫁人，有依靠，过富裕日子，至于以后——或许他们这类人从来不想以后、梦想。他们眼里只有——现实，现实，现实。而现实确实是能改变人的。然而，他们没有意识到，其实现实也是谎言，是个最大的美丽的谎言。

　　想起《中国合伙人》中最喜欢的一句话，（虽然这片子拍的很烂，跟励志科教片差不多，但是难得的是烂中还有一个闪光点，就是这句话），“到底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们？”套用这句话，在盖茨比和黛西的故事里，用于诠释这两个人物的形成，很恰当，也很值得人深省。

4. “他们都是烂人，我隔着草坪大声说，那帮混蛋全都加起来也没你高贵。”

　　“我想起了三个月前初次拜访这座古旧大宅的那个夜晚。当时草坪和车道上挤满了人，暗地里猜测他的为人是多么的龌龊——而他就站在这些台阶之上，隐藏着他纯洁的梦想，挥手向他们道别。”

　　“树倒猢狲散”，这是《红楼梦》里秦可卿临死之际对王熙凤说的话。这句话用来形容盖茨比死后的冷清和孤寂再恰当不过。又或者，我们可以把盖茨比跟贾宝玉做个合并同类项，属于同一类“痴情种”，却都没落得个好下场。

　　最好的那个人死了，盖茨比家从门庭若市到冷冷清清，连他的葬礼都没有人来参加。那些咒骂他的人曾经用盖茨比提供给他们的酒水来壮胆对他进行人身攻击，那些在别人看来是盖茨比最亲密的朋友伙伴关系却根本不是大众所想象的那样亲密。明明是黛西撞死了人，她却将后果转嫁给盖茨比，即使不是她亲力亲为，但她却是最凶狠的侩子手。至于汤姆，他的卑鄙就更不用言说了，将自己对情人丈夫的仇恨、对盖茨比给自己带绿帽子的仇恨，趁人之危，对威尔逊谎称是盖茨比撞死了她的妻子，于是走上绝路的威尔逊将最善良的盖茨比错误地了断于自己的抢下。

　　多么荒诞的现实，多么幽默的现实。刘震云总说，现实最幽默，如是也。

　　总字数：2025
　　作者：Jennifer Du
　　链接：https://book.douban.com/review/60428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