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女儿》：爱何以暴烈——被父权制下再生产规范所挤压、异化的女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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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娃娃（女儿）蓝色的眼珠映出自己的面容，也是你所体认到的那个把自己生下来的女人，也是你所体认到的“母亲”这一职位（此处与《烦人的爱》互文，黛利亚看着身份证上自己的照片与母亲的面容如此相似）。

　　随着年龄和人生体验的丰富，对自身的认识、对那个被自己称为母亲的女人的看法、以及对“母亲”这一职位的看法，都在不断变化。在女人的童年，“娃娃女儿”眼中的自身，需契合那时自己对“母亲”这一身份的体认——必须完美实现女儿（娃娃）的各种愿望，包括被女儿（娃娃）支配的愿望。那个女人天生就是母亲这一工种。儿童扮演母亲这一工种，只是，在这一天真的扮演过程中，她同时也扮演支配者。她不会想到像支配“母亲”一样去支配“父亲”或者别的什么人。

　　女人生下孩子后， 在表面看来，似乎被她自己所生的孩子“支配”了。 然而，真实原因是，她成为典型的母职履行者，被镶嵌进父权制，成为被父权制下再生产制度（“母职”）的被支配者。

　　小说中举重若轻的一句话，由“父亲”说出——“我要工作学习，根本顾不上两个孩子”。那么，担任“母亲”职责的那个女人，为什么她就不能说出这句话，为什么她就不能“出走”呢？

　　尽管费兰特不以女权主义者自居，但她的作品显然包含着高度的马女权理论自觉意识。意大利是天主教及其家庭观流行区，早期资本主义的起源地，也是马女权发展较早、影响较大的国家。在四部曲中，费兰特不遗余力地描写了赛鲁罗家与阿拉奇家结成姻亲后共同发展家族生意的细节：鞋匠铺子发展为小工坊；肉食店扩大规模且生意兴隆；家族中的男性们联合争取到外来资本扩大广场上的鞋店生意……这是资本主义市场中扩大产业生产的典型情形。而男人们为了自己的生意打算，为了拉拢其他男性（资本），可以随时牺牲莉拉女性的尊严和利益。 在这一过程中，莉拉是父权制资本主义制度的粘合剂和稳定剂。

　　类似的，费兰特在《暗处的女儿》中，把父权制家庭结构中的“母亲”境遇掰开、揉碎了写。

　　在勒达只有比安卡一个孩子时，育儿压力尚可，勒达作为个体自身发展的意愿、与父权制下母职之间的矛盾，还没有发展到激烈的程度，勒达和比安卡之间的相处相对和谐。

　　勒达和比安卡对彼此的感情的异化，在第二个孩子降生后，二胎意味着成倍的母职劳动和勒达被削减的个人。此时，母与女，必须通过指责、贬低、否认、暴力对待对方，才能表达对对方的暴烈占有欲。暴烈占有欲是爱被母职剥削后的剩下的东西。她们意识到了自己被异化，并为此感到愤怒和羞耻，乃至于她们又将愤怒和暴力指向自身。

　　举一个不那么明显的例子，《暗处的女儿》采用倒叙，第1节就写到车祸后勒达腰部有个严重、难以言喻的伤口（伤口的描写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基督教文化中的圣徒圣痕）。接下来的24节文本都没有提和这个伤口直接相关的事件，直到第25节结尾，读者才发现，是尼娜用别针刺伤了勒达。但据第25章文本，那个伤口很小，已经止血结疤。

　　那么，这样一个小的刺伤为什么会发展成第1节所提的严重伤口呢？个人认为，首先应该排除第1节对该伤口的描叙有夸张、魔幻成分。费兰特专业研究文学，但她的写作理念是完全写实的。其次，推测这一伤口创面小但是足够深，以至于引发了感染。但最大的可能性，是尼娜离去后，挂上女儿们的电话后，勒达在某个时刻，在这一伤口的基础上又进行自残。

　　总字数：1185
　　作者：icywhisk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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