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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耶雄嵩的先锋性与后期奎因问题——读《麦卡托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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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22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完全泄底本书的篇目,但不涉及其他任何作品的泄底)

  很少有一本短篇集能像《麦卡托如是说》这样如此剧烈地影响了国内推理作者和读者对于推理小说本身的理解。十几年前,《麦卡托如是说》中的几篇民翻与麻耶的长篇第一次走进推理迷的视野,随之而来的则是后期奎因问题这个似乎既重要又富有趣味的话题。在那个令人激动的时期,对于这样的作品,喜爱者有之,厌恶者亦有之。然而不论个人的口味如何,关于麻耶雄嵩,尤其是关于这本《麦卡托如是说》,几乎所有读者都认同以下两点:

  (1)这是一本非常有实验性的先锋作品。

  (2)这本书以某种方式与后期奎因问题相关。

  比起法月或者笠井的理论性说明,更多的读者毋宁说是从麻耶的作品开始感受到后期奎因问题的趣味。

  然而,十几年后的今天,在后期奎因问题已经不再新鲜,并且逐渐淡出视野的现在,重新审视当初给包括我在内的许多推理迷带来巨大冲击的这本短篇集,发现无论是作品本身的先锋性,还是与后期奎因问题的关联,都有许多暧昧不清的地方。具体说来,存在这样两个问题:

  (1’)本书的先锋性体现在何处?

  (2’)本书究竟如在何种意义上回应了后期奎因问题?

  我将从后期奎因问题相关的的内容展开讨论,然后回到本作的先锋性的话题。

  一、后期奎因问题何以是一个问题

  暂且假设我们对于后期奎因问题一无所知,那么在第一次听到后期奎因问题的时候,很难不抱有这样一个疑问:侦探如何处理假线索,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但是,为什么这个问题会“动摇推理小说存在的根基”呢?一种可能的回应似乎是这样的:如果后期奎因问题无法解决,那么作者总可以加入新的线索使得之前做出的推理失效。但是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作者总可通过以加入新的证据并展开新的解答和新的推理,那么推理迷只会为这样的绝技击节赞叹。是什么阻止了推理作者这样做?无疑是因为推理作者无法在加入新的证据的情况下还保证案件的一致以及新解答的趣味,作者本人的能力决定了不可能在保证小说合理有趣的情况下不断地加入新解答,而不合理有趣的故事自然没有读者。无论是对于作者还是读者,后期奎因问题都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

  另外一种可能,后期奎因问题对于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是一个问题:如果名侦探不能确定假线索带来的误导,那么他可能抓错凶手,等等。但对于生活在小说世界的一个角色而言,他本来也不背负“必须找到真相”这样的责任。名侦探可以自信老练,但只要他不是一个自大狂,那么自然知道自己存在犯错的可能,后期奎因问题不可能阻止一个小说中的名侦探去做推理,正如现实中警察不可能因为可能出错而不办案一样。

  常见的对于后期奎因问题的理解似乎是这样的:后期奎因问题打破了推理小说必须靠小说内的推理找到唯一确定的真相的信条。法月似乎主张,这是让本格推理小说得以成立的信条,因此对于这个信条的违反导致了推理小说根基的破坏。但是,这里的关键在于,究竟对于谁而言,这才是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信条?

  以罗素悖论和理发师悖论为例来说明此处的不同。理发师悖论具有和罗素悖论相似的自指结构,在许多科普作品中,理发师悖论经常被用来说明和解释罗素悖论。但是这两个悖论具有一个关键的不同之处:因为不加限制的概括公理在直观上是清晰且合理的,所以一个合法的性质“不属于自身”就应当唯一确定一个集合,这一点导致罗素悖论是一个重要的悖论——你需要修改一个直观上基本且合理的原则。但理发师悖论则不同,之所以会产生悖论,是因为一个理发师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无法遵守的规则,但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现象,除了说明这个理发师脑子不清楚,没有任何重要的原则被伤害。通过设立理发师这样一个中介,理发师悖论和有关真理与实在的宏大主题分离开来,理发师悖论不是一个重要的悖论。

  这正是法月的论述试图混淆的地方,法月通过把一个信条设立为推理小说的根基,试图将后期奎因问题理解为一个类似罗素悖论的重要问题,但是如果考虑到推理小说是由推理作家生产,推理读者消费的产品,后期奎因问题其实类似于理发师悖论。法月从奎因和范达因的一些著作片段中提取了一些论述,并认为这就是推理小说的基础。但即使对于范达因或者奎因本人而言,这些更多只是倡议性的说法——我们应该尽量创作如此这般的推理小说——也无法被理解为他们在主张“只有达到这样标准的小说才是推理小说”,并且即使他们真的如此主张了,那也只能说明他们为推理小说制定了一个过于苛刻的标准——他们作为荒唐的理发师并没有真的伤害到什么。

  然而真正有趣的并非法月的错误,虽然其实历史上并没有多少人真的把“推理小说必须靠小说内的推理找到唯一确定的真相”当作推理小说的神圣根基,但后期奎因问题看起来具有一种表面上的严肃性和丰富性。大部分推理小说有关的理论是将推理小说和文学理论,观念史,社会批判这些大理论相融合,这些理论对于推理小说的作者和读者而言意义不大,但后期奎因问题则不同,它是从推理小说内部生长出来的一个问题,并且具有一种通过缝合各种黑话大词而得来的重要性。

  或许正是因为确信后期奎因问题很重要,作为前提之一的“推理小说必须靠小说内的推理找到唯一确定的真相”必须被严肃对待。以一种略显讽刺的方式,问题本身创造了它的信众。

  二、《麦卡托如是说》和后期奎因问题

  要欣赏以后期奎因问题为主题的作品(比如麻耶的出道作《有翼之暗》),似乎存在一个微妙的预设:读者首先需要相信“推理小说必须靠小说内的推理找到唯一确定的真相”是一个有关推理小说的神圣信条,然后对于这个信条的解构和反讽才能成为作品的趣味。换言之,这类作品要求读者相信一个他们本来也没有当回事的东西是神圣的,然后再通过作品去拆解这个信条,这对于普通读者而言多少有些莫名其妙。这种趣味的错失才是这类作品在普通读者那里评价不高的原因。并非因为普通读者对推理的神圣信条被冒犯了(他们本来也没有这样的信条),而是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的冒犯本身是有趣的。

  话题回到《麦卡托如是说》,颇为令人惊讶的是,这本被认为是最好地诠释了后期奎因问题的作品似乎并没有直接讨论后期奎因问题的主要话题。本书给出了后期奎因问题问题的一种解法吗?显然没有,甚至都没有怎么讨论伪证的问题——《九州旅行》中凶手还没来得及布置伪证,《收束》中凶手布置的伪证也只是简单地被麦卡托看破了。

  一种常见的说法是,本书阐发了后期奎因问题的思路,表现出逻辑推理的局限性,以及通过推理把握真相的失败。但是在本书中,推理具有一种在普通推理小说中都不具有的绝对权威,使得推理甚至可以凌驾于事实之上——如果通过推理推出凶手是死者、凶手不确定、没有凶手,那么所有人就没有解释地接受了这一点。而且本书也不涉及推理的失败,因为麦卡托本来也没有打算找出真相。

  有人说,麦卡托通过严密的逻辑推出解答不存在,这一点恰恰讽刺性地说明了推理的局限性。但只需仔细考察便可发现,麦卡托的论证风格基本上是这样的:情况A,并且状况B可以解释A ,那么状况B。这是合情推理的一种运用,但如果合情推理得出了一个显然离谱的结论,那只能说明某个合情推理实际上是不合情的(虽然看上去合情),而麦卡托在此处只是简单地否认结论是离谱的,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个严谨的逻辑推理。对于一个正常的侦探而言,需要的是收集新的证据并且重新思考,但是这里麻耶切断了麦卡托进一步推理的发展。

  正是在这里,麻耶引入了后期奎因问题关心的主要内容,如可能出现的新的证据,作者终止作品的恣意性等等。然而这里的引入是颠倒的:在后期奎因问题中,新的证据可能破坏侦探的解答,作者的恣意性是为了保证解答的可靠,但在本书中,新的证据才能真正完成一个合理的解答,而作者的恣意性反而是制止了合理解答的出现。

  这样一种对后期奎因问题结构的戏仿,实际上并不是在利用后期奎因问题去拆解所谓神圣的推理信条,而是对后期奎因问题本身的拆解——后期奎因问题中那种对真相的焦虑其实是不重要的,因为一个完整的推理可以发生在根本不足以推出真相的时刻。

  当然,如果麻耶的结论仅仅是后期奎因问题不重要,那么这本身并没有什么新意——毕竟本来后期奎因问题就很难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问题。麻耶想要呼唤的乃是另一种推理,以及对这种推理的审美可能性。这样的呼唤最明显地表现在首篇《亡灵嫌犯》中,麦卡托从证人关于火车的一个联想开始,陆续推出火车方向,声音的方位,房间门的状态,凶手开门的目的,以至于凶手的身份。事实上,这一整条逻辑链中有不止一处勉强的地方,而和结论的荒唐——凶手是死者——相比,整条推理过程的可靠程度显然要弱的多。那么为什么所有人都接受了麦卡托的推理?这里显然不存在小说内部的合理解释,不如说这种接受是麻耶本人意志的表现,这里的潜台词其实是:从证人的联想到凶手的身份这一连串推理既然如此的秀逸精彩,那么它推出一个离谱的结论又有什么关系?

  这自然是对奎因注重意外的推理的发展,但传统上意外的推理只强调推理的效果,通常还是要求推理本书的严密性以及对于最终真相的作用,或者说,正因为推理本身足够严密,并且最终推出了真相,意外的推理才能成为被欣赏的对象。然而麻耶呼唤的是一种更自由,更秀逸的推理,这种推理的价值就在于其自身,在于推理的起点和终点之间的距离,而是否决定性地导向真相则是不重要的。这样的推理值得被欣赏吗?麻耶无需为此辩护,因为作品本身已经创造了它的读者。

  三、《麦卡托如是说》的先锋性

  所有读过本书的人都不会否认本书具有一种破坏性的气质,许多人将本书视为破坏推理小说神圣信条的一部作品,并因此是沿着后期奎因问题思路的自然发展。然而在上一章我已经论述过,所谓神圣信条其实是后期奎因问题自己树立的一个靶子,而本书反而在许多方面是针对后期奎因问题本身的回应和反讽,并且作品本身具有建设性的内容。但是这不足以解释《麦卡托如是说》为何给人以破坏性的印象,事实上,本书破坏的并不是推理,而是更为基础的小说性质的关于悬念和解释的默契。

  当作者通过设置悬念来吸引读者的兴趣时,最后给出关于悬念的解释便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义务。读者对解释的需求普遍存在于各种小说之中,即使是不需要推理过程的悬疑小说,亦或是不需要现实性解释的科幻小说,只要作者设置了悬念,那么他就对读者具有某种解释义务。这并不是什么神圣信条,事实上也存在不少最终不给出解释的好作品,但一个作者需要对这种不解释做出补偿,否则只是单纯地让读者失望而已。

  读者对于作者会提供解释的期望是相当正当的,单纯地没有解答本身也并不先锋,反而相当无趣。麻耶本人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并没有打算单纯把“没有解答”本身作为卖点,相反,麻耶很明确地给“没有解答”这件事准备了补偿。

  首先“没有解答”这件事在小说内部有其合理性和作用,那就是塑造了麦卡托的恶德侦探的形象,而且这个恶德侦探形象是延续的,并非是为了这本短篇集生造的形象。其次,与小说层面的不完整相对,除去缺乏内容的《密室庄》,剩下四篇在推理层面本身都已经是高度完成了的。从推理创作的角度,只需要对设定进行简单的微调,很容易就能将前四篇改造成一个能推出唯一凶手的逻辑流小短篇(《没有答案的绘本》甚至只需要改动一个符号),在小说的推理层面,甚至可以说麻耶是相当保守的。

  当然,即使有如此多的补偿,读者也未必会接受麻耶所设计的结尾。但是麻耶对于故事结构的设计显然并非单纯为了用某种夸张的噱头吸引读者,而是为了在一个极端的状况下展示更为自由的推理的可能。说到底,“有不止一种解答”“没有解答”这些夸张但不难想到的设计,随着新一代的读者接触更丰富的推理,必然会变得不再震撼,这种意义上的先锋性终究有一天会褪去,但作品本身扎实的推理设计以及对更为自由的推理可能性的展示,会让其进入新的经典序列。


ps:马蹄北去 评论 麦卡托如是说
麻耶雄嵩的先锋性与后期奎因问题(麦卡托如是说)书评
字数:4666字

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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