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女儿》：母爱的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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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母爱，必然跟随着“伟大”二字，因为母亲可以为孩子无条件牺牲一切。

　　但如果母爱后面是，自私，妒忌，痛苦和冷漠呢？

　　《暗处的女儿》讲的是，中年离异的大学教授勒达一个人到海边度假，在沙滩上，她被一对母女所吸引，年轻充满魅力的母亲尼娜，和她的女儿埃莱娜。勒达默默地观察着这个年轻女人，她在众多那不勒斯亲戚的簇拥中显得格格不入，这对母女，牵动出勒达对自己抛弃女儿的过往的记忆，并同尼娜生出一段惺惺相惜的友谊。但这一切都随着勒达故意拿走埃莱娜忘在沙滩上的布娃娃终结。

#斗争

　　“ 《暗处的女儿》是我发表的所有小说中，最让我痛苦，也是和我联系最密切的。”

　　费兰特曾经在采访中这样讲道。

　　和前两本小说不同，她没能像拯救黛莉亚和奥尔加那样，让主人公勒达从漩涡里脱困，反而跟着她的主人公一步步一起沦陷。

　　这是一本让人读起来感觉“不适”的书。主人公勒达在年轻时为了追求事业的发展，离开家庭，抛弃了两个女儿整整3年。

　　勒达象征着当代女性始终面临的身份困局，她是母亲，她爱女儿，但不想为了她们奉献全部，她除了做母亲，还想做她自己。

　　勒达的一生都在与自我的身份斗争，与她出身粗俗的那不勒斯家庭斗争，与同样做研究的丈夫斗争，与学术界的男性权威学者斗争，与深爱却想极力推开的女儿们斗争。

　　于是你看到故事开头，一个人来到海边度假的勒达，她第一次感觉再也不用为女儿操心，家里现在很整洁，好像没人住一样，她再也不用为买食物和洗衣服费心。

　　她的斗争成功了吗？代价是什么呢？

#黑帮

　　在海滩上出现的尼娜和埃莱娜这对年轻母女就像一面镜子，在尼娜身上，勒达看到了自己。

　　小说里暗示着，尼娜的丈夫一家人代表着那不勒斯的黑帮团体“克莫拉”家族。

　　“克莫拉”是类似黑手党的秘密社团，通过毒品交易，敲诈勒索，掌控着那不勒斯地区。那不勒斯这座城市似乎一直被犯罪与暴力笼罩。在《我的天才女友》中，莱农和莉拉把娃娃掉在了堂·阿奇勒家的地下室里，他以放高利贷谋生，他是那不勒斯孩童噩梦里吃人的怪兽。后来莉拉为了躲避索拉拉兄弟的纠缠，嫁给了堂·阿奇勒的儿子寻求庇佑。

#神话

　　除了镜相一般一一映照的两对母女关系外，拥有古典文学背景的费兰特化用古希腊神话故事，为主人公命名。

　　母亲勒达的名字源自古希腊神话，她与宙斯诞下了那个导致特洛伊战争的绝世美女海伦，也就是埃莱娜。（埃莱娜Elena即是海伦Helénē的变体形式）

　　在《碎片》中，费兰特给出了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宙斯化身天鹅要靠近的女人不是勒达，而是涅墨西斯，涅墨西斯将生出的蛋交给勒达，不久后海伦诞生了，勒达把她当成女儿养大。费兰特将这种非亲生女儿的关系，赋予故事里的两个主要人物身上，象征着母爱的争夺与替代。

#布娃娃

　　正如小说里，布娃娃是某种母女幸福关系的微缩。在女童埃莱娜与布娃娃的关系中，娃娃既扮演着孩子，接受埃莱娜无微不至的照顾，同时，它又是母爱的替身。

　　小说里有这样一个场景，尼娜趴在躺椅上晒太阳，在她旁边，以同样姿势躺着的是女儿的布娃娃。埃莱娜拿着一个黄色的塑料洒水壶在海边装满水，然后提到母亲和娃娃身边给她们浇水。她反复地取水，浇水，不停问她们水够不够，尼娜模仿着娃娃的嗓音说：再来点，再来点水。

　　这样亲昵的母女游戏也许激怒了勒达，让她无法忍受，因为她曾经也被两个女儿缠着用削皮刀给橙子皮削成蛇的形状，这是独属于母女之间的亲昵暗号。女儿通过这种方式将母亲困在自己身边，勒达感受到，女儿们对母亲的依赖，她削完橙子就离开了，抛下了女儿们整整三年。

　　于是，她偷走了娃娃。

　　勒达自我辩解，她只是看到半个脑袋埋在沙子里的娃娃很可怜，想要拯救她，第二天就会把娃娃还回去。可是她并没有归还，她把娃娃放在厨房桌子上，给她买衣服，清洗娃娃肚子里的脏水。

　　她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失去了娃娃的埃莱娜不停的发烧、哭闹，折腾着尼娜，

　　“小女孩在拼命抵抗，不愿下地，紧紧抱着母亲的脖子，像是悬在空中，尖叫着，每次只要碰到地面就会蹬腿。尼娜身体前倾，保持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她手抱着女儿的腰，想把她从身上拉下来，还得当心不被踢到。我觉得她在耐心、烦躁、理解和想哭之间摇摆。我在沙滩上看到的幸福安宁去哪儿了？”

　　“我想，娃娃丢了只是个借口，女儿害怕的是失去自己的母亲。”

　　在勒达的回忆里，她曾经为了安抚哭闹的女儿，将自己童年珍爱的娃娃交给女儿，但娃娃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女儿在娃娃身上乱涂乱画，似乎在发泄着对母亲“不在场”的愤怒和不满，在勒达眼里，一切都无法挽回，无论是被糟蹋的娃娃，还是名为“母爱”的沉重负累。她把娃娃从栏杆外扔了出去。

　　娃娃坠落的场景一直萦绕在费兰特的脑海中，也成为了她日后构画“那不勒斯四部曲”最开始的画面——两个丢失的布娃娃，以及后来莉拉失去的女儿。

#悖论式的叙述

　　前些日子精读卡夫卡时，我学到了一种所谓卡夫卡“悖论式的语言”，也就是明明想做的是某件事，却得到了这件事的反面。在阅读《暗处的女儿》过程中，这种悖论感构成了我大部分的阅读体验。

　　比如，勒达是想要拯救尼娜的，她在谈话中试图通过揭露自己的生活向尼娜展示她脱离现有困境的可能性和希望，她偷走娃娃的行为看似不可理喻，其实也是在潜意识里从埃莱娜手中拯救着象征着母亲的形象的娃娃——也就是尼娜的替身。然而，娃娃的丢失所引起的连锁反应反而将事态推向另一个极端，女儿变本加厉的哭闹，更加依赖母亲，甚至扰得全家不得安宁，这反而让尼娜陷于更深的困局之中。

　　与尼娜建立起的友谊，也被她亲手毁掉。

#结局

　　“我死了，但我感觉很好。”这是小说的最后一句话。在我的理解中，“死”和“好”似乎是相悖的含义，但也许母爱本身也是具有两面性的，它是既伟大又邪恶，既无私又自私，既鲜活又痛苦的，勒达看起来想拯救尼娜，但实际上她想拯救的一直是她自己。最终，她与自我达成了和解。

#改编

　　在《暗处的女儿》出版后，费兰特以娃娃的视角写了一本名为（夜晚的沙滩）《The Beach at Night》的童话书，讲述了被主人遗弃在沙滩上的布娃娃所经历的一个惊心动魄晚上，算是某种程度上给《暗处的女儿》一个温馨的结尾。

　　总字数：2167
　　作者：嗨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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