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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通论》 阿瓜卢萨的轻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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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10 23: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轻与重”历来是一个永恒的哲学话题。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开篇便引述尼采的“永恒回归”道出这个人类永恒的困境:“无法承受的责任重荷,沉沉压着我们的每一个行动……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的象征,负担越沉,我们的生活也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真切和实在。”那我们究竟选择轻还是重?昆德拉徘徊不已,“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轻、重的对立最神秘,也最模棱两难。”如果将“轻与重”引入对文学风格的描述,这也是困扰文学家的难题:一部作品如果被现实的巨大牵引力牢牢吸附,便容易丧失想象的轻盈;而脱离现实语境的高蹈又难免失于轻浮。安哥拉作家阿瓜卢萨荣膺2017年国际都柏林文学家的作品《遗忘通论》或许可以为这个难题提供一种答案。

  若泽· 爱德华多· 阿瓜卢萨,1960 年出生在西非国家安哥拉,父母分别是来自巴西与葡萄牙的移民。他的母亲在万博市的国立中学教授文学和法语,父亲则是一名公务员,为铁路上的工人们担任短期教师。

  年少时,阿瓜卢萨常常会随父亲沿着铁路旅行,他曾在采访中回忆,父亲教授的工人遍布安哥拉最长的铁路,铁路则由一家英国公司运营。有时候,火车停在广袤的无边无际的平原中,父亲就会在火车停靠的地方放电影,吸引远方那些从来没有看过电影的人前来观看。

  1975 年,安哥拉脱离葡萄牙殖民统治宣告独立。同年,安哥拉爆发内战,直至2002 年安哥拉实现全面和平,历时27 年。安哥拉动荡不安的政治形势、光怪陆离的现实矛盾成为阿瓜卢萨创作中最关注的题材。除了作家的身份以外,阿瓜卢萨还是一名记者,他积极参与社会议题,对政治腐败、种族歧视、语言自主性等问题发出自己的声音。对历史和现实的关切注定了阿瓜卢萨创作中“贴近大地”的一面。

  《遗忘通论》以葡萄牙女人卢多为中心,串联起安哥拉内战中的群像。卢多跟随嫁给安哥拉人的姐姐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内战开始后,姐姐和姐夫双双失踪,卢多也被混乱的形势吓坏了,她在公寓门口修筑了一道墙,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但公寓的空间并非完全封闭,卢多依然通过“阳台”这一特殊的地域与外界保持着隐秘的联系:她在阳台上利用钻石的光芒捕猎鸽子为食,而一只吞噬钻石的鸽子将她和一位法律系青年学生联系在了一起;她在阳台上看见星星在虚无中游荡,目睹神祇“基安达”的降临,也看见“一辆敞顶货车,上面装着很多尸体”;甚至最后顺着脚手架爬进家中、将卢多从衰弱和隔绝中解救出来的小男孩也是通过阳台进入她的生活。阳台既是封闭空间通向外界的现实地点,也是呈现内战创伤与魔幻的场域,同时还是小说不同章节之间空间和心理视角转换的旋转门。经由阳台,卢多与她不相识的人一同构建了共享的命运蜂巢,读者也透过阳台从卢多的个人视角走向对更宏大的历史事件的关注,个体经验的“轻”和国族记忆的“重”在这个特殊的临界点中相融合。

  “轻”与“重”的统一也体现在人物身份的多面和流动。作为白人的卢多居住的“艳羡之楼”是首都罗安达最豪华的大厦,非洲向她敞开广袤的胸怀时也展露出令其惊骇的混乱和贫瘠。她不敢接近阳台,因为“非洲的天空比我们的天要大多了,它会把我们压死的”,她的姐姐指责无礼之人“说话像黑人一样”,梦境中居住在地下隧道中的人对她说“我们的天空是你们的地面”更是直接抛掷出“黑”“白”分明、难以调和的对立。经过28年与世隔绝的生活,当卢多的女儿找到卢多、希望能带她回葡萄牙时,卢多却拒绝了,因为这里有“每天吃一个石榴的快乐”。

  同样的转换发生在葡萄牙雇佣兵热雷米亚斯身上,他在安哥拉革命者针对殖民者的清洗中,九死一生,后来逃往南方的游牧民族聚居区——安哥拉最脆弱、最失语、最边缘化的群体,然而热雷米亚斯此后数十年完全融入了这个群体的静默和深沉之中。他不是作为个体,而是作为整体的一部分在“人民”之中得到了重生。更加有趣的是秘密警察蒙特,这个从一出场手上就沾满鲜血的革命者,书中每一桩迫害和命案几乎都与他相关,但当他亲手建设起的社会主义体系又在资本主义的反噬中瓦解,他亦流露出理想主义者的愤怒和失意。

  阿瓜卢萨将人物置于历史交错的十字路口,通过笔触的巧妙转动,让人物在对主体身份的抉择中完成宏大的历史场景蜕变;同时,他又能自如穿行于小说、牧歌、戏剧场景和内心独白等众多文体形式,在有限视角和全知视角的切换间展现故事的多重切面。这或许正是他为何能在十万字以内的篇幅内书写如此庞大复杂的主题。他一方面立足于非洲的绚烂多彩,一方面也继承了更加开阔的世界性风格,故事中的简洁、机趣和戏剧性,即使对不熟悉安哥拉和非洲葡语世界复杂历史细节的读者来说也别具吸引力。如同契诃夫所说,“简洁与天才孪生。”阿瓜卢萨的简洁含有诗歌意蕴的凝练和剔透,亦与他的轻盈相辅相成。

  在这样一个沉重底色的故事中,最终使人物实现救赎的是“爱”:小男孩将卢多从死亡中拯救出来,更重要的是,将她从对自我的精神幽闭中拯救出来。卢多过去的镜子“都被阴影覆盖”,她从中看到的只有暴力和羞耻;当她在他人眼中看到自己时,她获得了拯救。在蒙特和他的未婚妻之间传信的鸽子名叫“爱”,最终,当蒙特的心在回忆中隐隐作痛、唯有被人遗忘才能感到幸福时,他为了给爱妻安装电视天线爬上屋顶并摔了下来——“也就是说,他死于爱情。”

  这是阿瓜卢萨的神来之笔,我们能感受到他极具善意的幽默力和对爱的朴素诠释:爱不依附于抽象的政治口号或价值对垒,而体现在具体细微的行动之中。他力图破除庞大叙事的僵硬和异化,以举重若轻的方式将人物嵌入到生活的细节,从而还原人性的本质。正如书中那名慈善的护士,不屑于革命话语的空洞无当,而投身切实可见的日常行动,“我唯一感兴趣的革命是开始让人民坐下来吃饭。”

  “爱”是阿瓜卢萨的故事内核,也是他的政治信仰,他曾在接受Bookslut网站采访时说,“政治只有是一种爱的行为时才成为可能,即无私地投身于他人,奉献于一种理念或一项事业。”当最终卢多与小男孩走向宛如童话的结局时,被拖入荒诞的苦难中的人们从现实的泥淖中抽身而出,得以进入一个被爱修复的轻盈世界——这正是阿瓜卢萨最具魅力之处,书写苦难却不被苦难同化或吞噬,而每位读者都能在感动中重新思考自身与他者的关系。

  不少评论者认为,阿瓜卢萨继承了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风格,在他身上能找到博尔赫斯、马尔克斯和巴西作家若热·亚马多等人的痕迹。在以梦幻隐喻真实、消解线性时间、凸显记忆与生命的神秘关联上,阿瓜卢萨与博尔赫斯的确有相似之处。但与博尔赫斯更偏爱哲学与智性游戏不同,阿瓜卢萨的叙事背后更有政治现实的强力支撑。正如马尔克斯本人拒绝承认自己是“魔幻现实主义作家”,阿瓜卢萨的关怀也更多地指向与他血肉相关的现实。

  阿瓜卢萨难忘童年时代父亲带他火车旅行的场景,那些同样脆弱、失语、边缘化的人群从广袤的背景中显现,走向电影世界,本身就是一种具象的隐喻:魔幻并非独立于现实,魔幻就是现实的一部分。深谙此中深意的阿瓜卢萨遂能将轻与重,这对看似截然对立的矛盾,在文字编织的宇宙内转化为互相托举之力。

  总字数:2525
  作者:米来福
  链接: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2643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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