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世界早已全部湿透——《穷人》

书呆熊

　　相较于陀的后续作品，穷人显得有些许浅白，甚至因为有些精致导致这部显得不那么陀，但情感迸发依旧强烈，人在命运的正负极之间被来回投掷，怒吼哭嚎沉默，又在沉默中爆发。马卡尔与瓦尔瓦拉的书信热切地表达着日常之外的无法遏制的情感，宝贵鲜活的爱情与对灵魂事业的追求让他们似乎从穷困的事实里抽离了，但现实却狠狠把他们的信纸撕碎。他们的结局注定是悲剧的，自尊与生存的冲突注定不幸。他们渴求成为完整的人，但对于穷人来说，自尊心能换到什么呢，阅读又能换到什么呢，在生存的重压下保留这些阳春白雪的事物有何必要呢？所有的这些不如一块面包。但马卡尔还是不甘，不愿意逆来顺受，他在旁人的侮辱与金钱的重负下，仍然在书信中对瓦尔瓦拉说道：

　　“做一个高尚的人吧，在患难中要坚强；您要记住，贫穷不是罪过。而且，何必要绝望呢：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而瓦尔瓦拉还是向现实低下了头，抛下爱情，奔向那异界的富贵。

　　“最后，我下了决心。我的朋友，我要嫁给他，我应该答应他的求婚。如果有人能使我摆脱我的耻辱，恢复我清白的名声，使我将来不再受到贫困匮乏和不幸，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对未来我还能抱什么希望，我还能向命运要求什么呢？费奥多拉说，不应该坐失自己的幸福；她说，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幸福呢？至少我是走投无路了，我宝贵的朋友。我可怎么办呢？……当然，我现在也并不是去天堂，可是叫我有什么办法，我的朋友，叫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还有什么选择呢？”

　　马卡尔也同样想反问：“我还能向命运要求什么呢？叫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他写道：

　　“我现在不知怎么心烦意乱……除了担心您会冻着，除了口头上的关心，我还能给您什么呢？……一百卢布算得上什么呢，和贝科夫能带给您的幸福比起来，算得上什么呢？生为穷人就不该奢求任何公平，但我还是不甘，您还是要去，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儿……但我又能靠什么来拦住您，改变您的选择呢？“

　　另外，在《穷人》里意外地看到了大段的田园牧歌般的自然描写。在热恋中，当下的幸福唤起了马卡尔的回忆，马卡尔热切地写道：“这个湖是那么宽阔、清澈、明净，像水晶一般！有时候，如果傍晚没有风，湖水就很平静，岸上的树木纹丝不动，水面一平如镜。多么清新！多么凉意袭人！……天空是那么寒冷、蔚蓝，整个天边都燃起一道道通红的火光，这火光变得越来越淡；月亮出来了，空气中的回声是那么响，不论是一只受惊的小鸟振翅起飞，是微风吹动一根芦苇，还是鱼儿在击水——统统都听得见。蓝色的水面上升起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白色水汽。远方渐渐暗下来，一切都像隐没在迷雾之中，而近处的小船、河岸、小岛却都轮廓分明，好像用刀刻出来的。”很精致的环境描写，把马卡尔以及陀自己对自然的那种热爱展露无疑，马卡尔在面对现实的困苦折磨中，从回忆里的大自然中偷得了些许慰藉，他短暂地拥有了生活的美好。

　　而贫穷的大雨仍然下个不停，金黄色的幻想只在脑海里存在，穷人的世界早已全部湿透。但马卡尔仍跪着驼着背保护着他那证明他作为人的火苗，他看着那曾经近在咫尺的另一束火苗，眼见着瓦尔瓦拉的光芒要从他的世界抹去，他却追不上驶往彼得堡的马车。瓦尔瓦拉的存在将会像泥地上轮毂的痕迹一般，马上被千万只踏起泥水的、野蛮的脚踩得模糊，不会再有切实的触感，只会有用幻想粘连起的零散影像。

　　“我的文笔现在刚有些像样……唉，我的亲人，文笔算什么！因为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在写些什么，什么也不知道，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也不想再重读一遍，也顾不得修饰，我写只是为了要写，只是想多给您写一些……我亲爱的，我的亲人，我的小宝贝！”

　　这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火苗，终究抵不过漫天的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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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阿北Noah 评论 《穷人》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819715/

烟雨红尘

贫穷不是罪恶
但穷人却如何在世上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