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那些陷在情感漩涡中的侠客们

ThomasVan

　　金庸是懂人性的。他说：“我写武侠小说，只是塑造一些人物，描写他们在特定的武侠环境中的遭遇。当时的社会和现代社会已大不相同，人的性格和感情却没有多大变化。古代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仍能在现代读者的心灵中引起相应的情绪。”

　　所以，他的小说看似在写武侠，其实写的是不变的人性、人情，这是金庸高明的地方。小孩子看金庸，较量的是武功；把所谓的武功看做背景，看做推动情节发展的工具，真正关注背后的人性、人情，这才是真正的读金庸。——六神磊磊读懂了金庸江湖背后的人性，以之解读当下社会，无往不胜，可谓深得金老爷子精髓。

　　“二踢脚”式写作结构

　　《飞狐外传》写作晚于《雪山飞狐》，但故事却早于后者。在《雪山飞狐》里，金庸通过众人的对话，重点塑造了胡一刀与苗人凤两位义薄云天、慷慨激扬的侠客，他们分属不同阵营，但惺惺相惜。在《飞狐外传》中，苗人凤成为了配角，重点塑造的是侠肝义胆的少年侠客胡斐。

　　《飞狐外传》的前四章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单元，讲的是在商家堡展开的两场争斗。商家堡的女主商老太和儿子商宝震，像织网候猎的蜘蛛一样，苦心经营商家堡这个陷阱多年，等候杀死男主人商剑鸣的仇敌入彀。

　　故事开始的时候，镖客马行空带着女儿马春花和徒弟徐铮一行来到商家堡落脚。不想盗走胡一刀两页拳经的阎基来了，他仅凭着两页拳经就炼成很强的功夫，甚至成为盗首，前来劫镖。田归农带着拐来的苗人凤的妻子南兰来了，他一度和阎基合起伙来劫镖，因南兰的离场未得逞。大侠苗人凤带着幼女追踪田归农和南兰，苗人凤未能挽回南兰，失望离开。幼年胡斐和平四叔也来了，目睹了这一切。最后，还是商老太解决了阎基，保护了马行空一家，并留下马行空一家和平四叔、胡斐在商家堡生活。

　　七八个月后，再生波澜。马行空偶然发现了商老太留自己在此地的真实用心，胡斐也发现了自己父亲是商家堡仇敌的事情，他将事情闹开了。与此同时，他见证了马春花与本应青梅竹马的徐铮不睦，被痴情的商宝震纠缠，但最终被偶经此地的福康安俘获，而且得手。

　　前来凑热闹的，还有红花会的赵半山，他追踪一个恶人来到这里，遇到和胡斐成了忘年之交。局面失控，商老太采取关门火烧的方式报仇，赵半山和胡斐等人合力逃出生天，商老太投身商家堡大火中自绝。

　　离开商家堡，故事才真正的开始。这四章预埋了后面很多的线索，主要人物都登场了。

　　——这种结构我称之为“二踢脚”式布局。“二踢脚”是烟花的一种，在地下炸响一下，将主体部分送上天，在天上再炸一次。在金庸小说中，《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都是这种结构，开头部分与后面主体结构有一个较大的跨度，开头部分交代前情，后面展开。

　　没有法治的社会，江湖侠客是人们的梦想

　　胡斐与赵半山告别后，自己凭着家传拳经自学成才，浪迹天涯。他来到佛山，发现欺压百姓的恶霸凤天南。此时，凤天南正逼得钟四嫂杀子剖腹自证清明。

　　——据金庸说，剖腹自证清明的惨剧，是历史上实有的。这个桥段也被《让子弹飞》采用。说都是一个意思：这种连环逼供，最后终将使人走上无奈剖腹自证的路。而在当今的舆论场上，也有这种现象，就像近日刚发生的大V举报江秋莲事件。幸好江秋莲足够坚强和智慧，没有掉进循环自证的坑里，等到了官方出面调查。

　　今天我们有政府出面维护正义，但古时候没有。

　　因此胡斐拍案而起，为钟家匡扶正义，对凤天南展开追杀。在追杀途中，他遇到到处抢人家掌门人职位的女侠袁紫衣。他们结伴一起行走一段后，遇到凤天南，袁紫衣却两次出手阻拦胡斐痛下杀手，两个人就此分手。

　　接着，胡斐赶上了苗人凤被人设计毒瞎双眼。为救苗人凤，他踏上向毒手药王求药的路程。在药王庄，他遇到了不甚美貌但继承毒手药王衣钵的程灵素。程灵素合同一起去救下苗人凤，但胡斐发现苗人凤是杀害胡一刀的仇人。

　　伤心之下，他离开了苗人凤，在路上遇到护镖的马春花和徐铮夫妇，他们被福康安派出的人拦截，包括商宝震。商宝震杀死了徐铮，马春花接着趁商宝震不备，杀死了商宝震。之后，马春花带着孩子到了福康安府上。

　　胡斐和程灵素在赶往北京的路上，不断接到江湖人士丰厚的馈赠，在北京干脆直接接收到一套豪宅。当他发现这一切都是凤天南的安排时，立即表示放弃这一切，还是对凤天南痛下杀手。不出所料，袁紫衣再次出手救下凤天南。

　　在福康安主持的掌门人大会上，袁紫衣、程灵素和胡斐，配合红花会诸雄，搅乱了掌门人大会，挫败了福康安的险恶用心。

　　情感的纠葛

　　《飞狐外传》一书在金庸系列中，地位并不高，但有其独特的特色，展示了诸多情感纠结：

　　胡斐和苗人凤之间，既有互相救助的过命交情，又有惺惺相惜的友谊，但两者又有误杀生父的深仇大恨。

　　袁紫衣是恶霸凤天南的女儿，是凤天南强暴母亲的结果。虽然有万般不是，却是她的生父。所以在胡斐杀凤天南之际，她三次救援凤天南，算是了结了父女情。最后，金庸还是让凤天南死在汤沛的暗器之下，免得袁紫衣和胡斐又有了杀父之仇。

　　——杀父之仇，可否放下？金庸笔下，杀父之仇是一个重要母题，当事人总有着深深的纠葛。譬如杨过，杀父之仇总是压在他的心头，使他无法面对郭靖夫妇。这或许与他本人的家族往事有关：他的父亲就是被新政权镇压杀死的，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放过。

　　马春花是另一条线索。她和师哥徐铮本应该是一对的，但马春花不喜欢不解风情的师哥；商宝震更解风情一些，但也不是她心中的佳偶。一个不属于她的阶级的福康安获取了她的芳心。福康安风流倜傥、更善解人意，春风一度，居然在马春花身上留下了双胞胎。马春花带着身孕嫁给了徐铮，也难得徐铮硬着头皮接受。最后，终究还是因为妻子，死在仇人刀下。

　　马春花不知深浅进入王府，希望从此和心心念念的福康安在一起。侯门深似海，里面的险恶更岂是她一个江湖女子所能应付的？福康安的母亲决定留子去母，鸩杀马春花。胡斐勇闯王府，救出马春花和两个孩子，并恳请陈家洛扮演福康安见了临终的马春花，让马春花在安慰中离世。

　　苗人凤的妻子南兰也是如此。南兰本是文官之女，因为父亲携带宝刀却不会武功，在路上被人截杀，苗人凤救下了南兰，从此南兰就随了苗人凤，生下苗若兰。但是南兰和马春花一样，不太喜欢粗糙的苗人凤，被前去拜访田归农诱惑，并抛夫弃女，跟着田归农逃走，苗人凤追都追不回来。

　　——这两个女人的形象，令人想起水浒里阎婆惜。不过，金庸的武侠已经不是施耐庵的江湖。他没有简单化地处理这两位，而对她们有着充分的同情，只是令人嗟叹。

　　更令人嗟叹的是程灵素。这个女子，不知她的原生家庭是怎样的，很可能是个孤儿，从小被毒手药王抚养，炼成绝世神功。无意间胡斐赶来求助，打破了她的生活轨迹。她陪着胡斐一路走到京城，陪着他大闹掌门人大会。她对胡斐产生了感情，却被胡斐拒之门外。

　　程灵素除了长得不漂亮，在各方面都是胡斐合适的伴侣。胡斐却更加中意袁紫衣。不想袁紫衣已经先皈依佛门，对于胡斐拒绝得非常彻底。程灵素为救胡斐，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最后，胡斐干脆两手空空面对这个世界。

　　总字数：2469
　　作者：金台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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