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制度》损己利人?我们为何还要生孩子?--读费孝通《生育制度》有感

烟雨红尘

　　说实话，虽然久闻费孝通先生《生育制度》的大名，但因为没有生育计划，我一直没有翻开它。这次机缘巧合（感谢果麦的共读活动，福利多多，欢迎加入），终于让我读到了这本“神书”。阅读过程中，多处观点令我振聋发聩！它不仅值得女性一读，男性更应该阅读，特别是那些认为“结婚是对女人的施舍”、“生子是对女人的恩赐”的人。这本书的年纪快赶上我奶奶了，但其思想的超前性令人惊叹——它没有片面的曲解和说教，只是平实地描述现象、分析问题，尤其对亲子关系的洞见，堪称醍醐灌顶（阅读过程中忍不住一直和书友们在分享）。

　　正如李银河老师在导读中所点明的：“生或者不生，都要把游戏规则看懂。”之前很困惑，周围许多人结婚后便自然生子，仿佛婚姻的目的就是为了生育。费老的书让我看清，这不过是当下社会的一种文化规则：婚姻制度本质上是确立双系抚育的文化手段。因此，没有生育计划的人，自然不必急于步入“婚姻殿堂”；而一旦选择进入婚姻，就需要理解，催生是这个制度内在逻辑的体现，并非全然无理。

　　那么，这套“游戏规则”——生育制度，到底是什么？

　　01 生育制度：种族绵续的人为保障

　　无论是“计划生育”还是“开放二胎”，都是国家调控人口的文化手段。生育制度包含求偶、结婚、抚育及其与性的关系。家庭不是单纯的生物单位，婚姻不只是两性结合，亲子关系也绝非纯粹的生物关系。

　　理解生育制度，首先要回答：“人类为什么要绵续种族？”生物个体终有一死，种族延续如同接力赛，必须依靠生殖机能不断产生新个体。但人类有能力跳出“性爱-生殖-抚育”的生物连环。一旦脱离这个生物本能，种族的自然保障便消失了。 为了个体生存所依赖的“社会完整”得以维持，社会必须保障人口的稳定与新陈代谢——这就是种族绵续的社会学意义。于是，一整套规范求偶、结婚、生育、抚育的“麻烦规则”应运而生，这便是生育制度——人类种族绵续的“人为保障”。

　　从生物学角度看，生殖行为本身是“损己利人”的。新生命依赖母体的消耗（怀孕的痛苦、生产的风险、哺乳的辛劳），需要父母持续的供养和牺牲（时间、精力、资源）。纯粹为自己利益考虑，就该避免生殖。那么，我们为何还要这么做？

　　费老指出，答案在于社会性。人是社会的动物，个体的生存依赖社会的完整。而社会的完整需要稳定的人口结构，需要世代更替。因此，生育制度是把个体纳入社会网络，使其成为社会分子，从而保障社会存续的关键机制。我们生育，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维系那个我们赖以生存的“社会”。

　　02 双系抚育：为何需要婚姻？

　　抚育后代，在生理层面（如哺乳动物）最初是单系的（主要由母亲承担）。父体在生殖细胞结合后就脱离了生理联系。那么，在人类社会中，抚育如何从单系的生理给养，转变为双系（父母共同）的社会教养？

　　生物联系、感情联系和社会联系并非天然统一。托达人的例子（父子无生物联系）说明父爱是在社会关系确立后才产生的，不能解释双系抚育的必然性。现实中，缺乏感情的夫妇也能共同承担抚育责任，可见感情并非双系抚育的稳固基石。

　　关键在于人类抚育的特殊性：

　　孩子需要全盘的生活教育：在简单社会尤其如此，孩子依赖父母传授生存所需的一切知识、技能和价值观。

　　教育过程相当漫长：孩子无法在短期内独立。

　　因此，在一个男女分工的社会里，一个完整的抚育团体必须包含两性合作。只有父母双方共同参与，才能提供孩子所需的“全盘生活教育”。少了任何一方，孩子都无法获得完整的社会化。双系抚育是社会结构的必然要求。

　　然而，这种双系性缺乏生物本能的保障。于是，社会创造了婚姻——一种人为的仪式和文化手段。婚姻公开结合男女为夫妇，赋予他们社会公认的身份（夫妻、父母），并约定以永久共处的方式共同承担抚育子女的责任。婚姻的核心目的，就是确立社会性父母的身份，构建双系抚育的基础。

　　03 父母子三角：家庭的稳定结构

　　费老用几何学作比喻：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两人关系（夫妻）容易变动，但共同的孩子作为“第三者”介入，便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父母子。婚姻的意义，就在于建立这个社会结构中的基本三角。

　　在这个三角中：

　　夫妻关系不仅是两性关系，更是共同向儿女负责的合作关系。

　　婚姻契约同时缔结两种密不可分的社会关系：夫妇关系和亲子关系。

　　两者互为前提，缺一不可，共同构成了三角形的三边。

　　真正的三角关系是由共同的情操（对孩子的责任与爱）将三方紧密联结。那种常见的所谓“三角恋爱”其实是误解，因为第三点通常只与原有两点中的一点联系，甚至可能破坏原有两点（夫妻）的联系，无法形成稳定的三角结构。

　　04 社会性断乳：家庭的暂时性与目的性

　　这个父母子三角结构并非永恒。它存在的最终目的，是让孩子成长并最终离开，去建立属于他自己的新家庭（新的三角）。因此，家庭本质上是一个暂时的结构。

　　孩子不可能永远依赖父母。随着成长，亲子联系必须被逐渐切断，这个过程费老称之为“社会性断乳”。人类漫长的依赖期是形成家庭的重要原因（家庭为孩子提供保护与供养）。父母愿意承担抚育之责，部分源于孩子早期展现的“无能”。然而，当孩子逐渐发现父母并非全能的保护者时，会产生深切的恐慌（这甚至可能是宗教信仰的心理根源之一），并最终必须鼓起勇气踏入生活竞争的洪流。

　　费老认为，人口的多少并非由食物或本能决定，而是取决于特定社会结构的需求。社会结构需要多少人，就会通过文化（如生育制度）调节生育行为，以维持其运行。是结构决定了人口，而非相反。

　　我们生养孩子，不仅是个体生命的延续，更是在参与构建和延续那个赋予我们身份与意义的庞大社会网络。理解这套“生育制度”的规则，无论对于选择生育还是选择不生育的人，都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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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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