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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很久没有读过让我哭的书了,上一本是李翊云的某本书,具体哪本不记得了。但这本《乔瓦尼的房间》里有一个细节,鲍德温死死捏住我的心。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一切都被摊到了台面上,那些真相,大卫的懦弱与自私,他的虚伪,乔瓦尼看到了一切,他早就看到并一一承担,直到背叛与抛弃摆在眼前,他依然在爱。
诀别的时候,大卫说:再见。乔瓦尼。而他回的是:再见,亲爱的。
他用温柔回应残忍。自欺欺人吗?也许吧。但我想那是他的信条,他存在的方式。
后来,赫拉和大卫告别的时候,他们只是以名字相称。她说:再见了,大卫。他回:再见了,赫拉。
大卫谁也不爱,或者说,他缺少爱的能力。从始至终,他最在意的都是那些“小道德”。
乔瓦尼是他的真,赫拉是他的假。真实带来危险,虚假创造安全。
为了安全,他宁可牺牲难得相认的命运,躲在生活的躯壳里,扮演一个不被指摘的角色。
大卫是普通人,乔瓦尼是为爱而死的少数,而赫拉,我希望她不属于任何人,自顾自地活着。
以下是一些喜欢的段落(可能有剧透):
这些在异国天空下度过的夜晚,无人旁观,也没有相应的您罚——这最后的事实是我们瓦解的原因,人一旦拥有了自由,就没有比自由更难以忍受的了。我想正因为如此,我才问她求婚:给我自己一个停泊的地方。也许正因为如此,在西班牙时,她认定她想要嫁给我,但是,人不可能在不快乐的状态下自行发明停泊的地点、爱人和朋友,一如他们不可能发明自己的父母。生命给我们这一切,也带走这一切,而最困难的便是给生命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不愿那样想。我不想认为我的生命会跟他一样,或者我的心智可以变得如此苍白,那么的缺乏棱角与敏锐度。他希望我们之间没有距离,希望我像看待自己一样看待他。但我要的是父亲与儿子之间一点仁慈的距离,那才可能让我爱他。
他说,回家,安顿下来吧,每次他这么说就让我想到积水潭底的沉淀物。
因为我是——或者说我以前是——那种对自己的意志力引以为傲的人,能够做出抉择并贯彻到底。这项美德,跟其他大部分美德一样,本身就是模棱两可的东西。相信自己意志坚强、有能力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只有成为一个自欺的专家才能继续相信下去。他们的抉择根本不是真正的抉择—真正的抉择让人谦恭,因为他知道事情受到许多无可名状的事物的支配——而是一套精巧的逃避机制,都是幻觉,用意是为了让自己和整个世界改头换面。这当然就是很久以前,我在乔伊床上所下定决心的结果。
也许,就像我们在美国说的,我想要找到自我。这是个有趣的说辞,就我所知,它在任何其他语言里已经过时,它代表的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却透露出一个令人不安的怀疑,即有些东西放错了位置。
也许他是个白痴,或是个懦夫,但大部分的人不是其中之一就是两者皆是,某种程度上我还算喜欢这个人。他是个傻瓜,又寂寞得很;总而言之,我现在明白了当时我对他的轻蔑,其实还包括了对我自己的轻蔑。有时他慷慨至极,有时又吝啬得不可言喻。虽然他希望能够信任所有人,其实他连一个也不信。为了补偿这一点,他在别人身上砸钱,因而无可避免地被利用。然后他扣紧钱包,锁上大门,退缩到强烈的自怜状态中,这可能是唯一他拥有而又完全属于他的东西。
之后我一直在想雅克的问题,他的问题非常陈腐,但生活真正的问题所在就是它如此陈腐。最终,每个人还是走同一条路——这条路最光明的时候其实最黑暗也最危机重重。而事实是没有人可以永远待在伊甸园里。当然雅克的伊甸园跟乔瓦尼的不一样。雅克的乐园里有足球队员,乔瓦尼的有少女——但是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个乐园,我不知道;但是没有几个人在燃烧的剑刺向他们之前能够真正看到这样的乐园,那么,生命只留给我们记得或是遗忘这样一个乐园的选择,记得需要勇气,遗忘也需要勇气,只有英雄才能两者都做到。记得的人在痛苦里承载着疯狂,永远因为记得已逝去的纯真而痛苦;遗忘的人背负另一种形式的疯狂,他们不承认痛苦的存在并憎恨着纯真。这个世界就是由这两种疯子所组成,一种记得,另一种不记得。英雄则是少之又少。
“告诉我,”他说,“时间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什么晚一点比早一点好?人们总是说,我们一定要等,一定得等。他们在等什么?”
“嗯,”我说,觉得自己被乔瓦尼带进了危险的深水区,“我想人们之所以等待,是为了确定自己的感觉。”
“为了确定!”他又转向那条看不见的巷子笑了。也许我开算觉得他的灵魂让人紧张不安,但从那没有空气的巷道传来他的声音,是那么不可置信。“很明显你是个哲学家。”他把手指指向我的心脏,“当你等待之后——你确定了吗?”
关于这点我无话可答。从吧台中央黑压压的一片里传出一个声音。“服务生!”他离开我这边,笑着说:“你可以等了,等我回来时再告诉我你有多确定。”
雅克朝着我的目光看。“他很喜欢你,”他说,“已经是这样了。你应该觉得快乐而骄傲,但你不这么觉得。你觉得害怕而羞耻。为什么?”
我笑了。“我父亲从来没有教过我这些。”
“某个人,”雅克说,“你父亲或是我父亲,应该告诉我们很少有人曾为了爱而死。但因为缺乏爱,每一个小时都有人在死去——而且是在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接着他说:“你的宝贝来了。聪明点,酷一点。”
要当可鄙的人方法很多,让人头都晕了。但真正可鄙的是蔑视他人的痛楚。
男人——不只像你这样的小孩,老男人也是一样——他们需要一个女人来告诉他们事情真相。男人,他们真是无可救药。
我记得在那房间里的生活好像发生在海底,时间毫不在意地在我们之上流过,小时和日子都没有意义。一开始我们的生活有种喜悦和惊奇,每天都得到重生。在这种喜悦之下,当然,就是苦痛,而惊奇之下是恐惧;这些在一开始都没有出现,直到我们高亢的起点变成舌上苦涩的芦荟,到那时候苦痛和恐惧已经浮在表面,我们在其上失足、滑倒,失去平衡、尊严和自尊。乔瓦尼的脸,在那么多个早晨、中午和晚上,我记得清清楚楚,在我眼前变得僵硬,在秘密的地方开始破碎。他眼里的光彩只能闪烁,宽阔而美丽的额头开始显现其下的头骨。性感的嘴唇向内缩,忙着照应从他心里溢出的悲伤,那变成一张陌生人的脸,或者因为我看到会觉得非常愧疚,以至于我希望那是张陌生人的脸。记忆的累积带来彻底的变形,但它们并未帮助我做好面对的准备。
不管我做什么,另一个我坐着,想着我生命里的问题,因恐惧而寒冷。
当乔瓦尼上班以后我为自己发明了扮演家庭主妇的乐趣,我把报纸、瓶子、难以想象的大量垃圾丢掉,我检直为数庞大的纸箱和皮箱里的内容物,然后丢弃。但我不是家庭主妇——男人永远无法成为家庭主妇。那个乐趣从来不够真实也不够深切,虽然乔瓦尼总是带着谦卑感激的笑容,用各种方法告诉我,我在那里让他有多快乐,我和我的爱与巧思,站在他和黑暗之间。每一天他让我看到他如何改变,爱如何改变了他,他努力工作,唱歌给我听,爱护我。我陷在深深的困惑当中。有时候我会想,但这就是你的生活。不要再抗拒了。不要再抗拒了。或者我会想,但我很快乐。
也许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不可更改的状态。
也许所有发生过的不好的事都让人更脆弱,所以你能忍受的越来越少。
她闻起来像风像海像太空,我在她不可思议的活生生的身体里感到合法投降的可能性。
她的天性直率而缺乏耐性,事情不明朗让她痛苦;然而她强迫自己等待我的只字片语,手里紧握强烈欲望的缰绳。
西班牙非常美丽。我只是不知道我在那里做什么。而且我开始对于没有特别理由而到某个地方感到厌烦。
“我不是在抱怨。”她说。她低声哼着一首轻松的莫扎特曲子。
“我没有发牢骚。只是好像,你想要成为自己,就要先受一个恶心、不刮胡子的陌生人的支配——这很困难。”
她看着我,脸上有明亮的笑容。“会吗?”然后,“但我刚说作为女人的困境就是,我们可能现在结婚,过了五十年,这段期间对你而言我可能一直都是陌生人,可是你自己却不知道。”“但如果我变成陌生人的话——你会知道吗?”
“对一个女人而言,”她说,“我觉得男人永远都是陌生人。让陌生人摆布是很可怕的。”
“但男人也受女人摆布。你没想过吗?”
“啊!”她说,“男人可能受女人摆布——我觉得男人喜欢这样想,这可以抚弄他们心里厌女的那部分。但如果某个男人被某个女人所摆布会一哎呀,他就不再是个男人了,而那位女士,就永远被绑住了。”
你只带给我狂热,但没有喜悦。
是的,我想要永远留在那里,吃很多意大利面喝很多酒,生小孩,发胖。如果我留下来的话你不会喜欢我的。我现在就可以看到你,很多年以后,开着难看的庞大美国车经过我的村庄,到时你肯定会有一辆,然后你看着我们所有人,尝我们的酒,对我们投下美国人特有的空洞的笑容,轰轰地开车离开回去告诉所有你遇见的美国人,说他们一定要来拜访我们的村庄,因为它是那么的如诗如画。你对那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完全没有概念,一切鲜艳欲滴,美丽又可怕,就好像你对我现在的生活一样没有概念。但我想我若是在那里会比较快乐,而且不会在乎你空洞的微笑。我可以有像样的生活。很多个夜晚我躺在这里,等着你回来,想着我的村庄是多么遥远,住在这个寒冷的城市是多么悲惨,处在我不喜欢的人身边,这里又湿又冷,从来都不像那里一样,热而干燥,在这里乔瓦尼没有说话的对象,身边没有人,他找到一个爱人,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不了解他也碰不到他。你不知道是吧?晚上清醒躺在床上等待某人回家的感觉。我敢肯定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可怕的事情你都不知道——所以你才能微笑,才能那样跳舞,你以为你跟那个短头发圆脸的小女孩在演的戏就是爱。
他在啜泣,就好像,他的心快要碎了。但是我却觉得碎掉的是我的心。我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所以我才这么冷静,无动于衷又遥不可及。
你想离开乔瓦尼因为他害你变臭。你看不起乔瓦尼因为他不怕爱的臭味。你想要杀了他,为了你那些骗人的小道德。而你——你是最不道德的。你是我这一生认识的人里最不道德的一个。你看,看你对我干的好事。你觉得如果我不爱你的话你能办得到吗?这就是你对爱的回应?
我的脑子空空——或说我的脑子变成一个巨大的上了麻药的伤口。我只是在想,有一天我会为此哭泣的。有一天我会开始哭的。
我不觉得赫拉不快乐,因为我前所未有地攀附着她。但也许她感觉到,有一些时候,我的攀附似乎太急于博取信任,当然也就不会长久。
有关爱转变为恨的书写有很多,因为爱已死,热情转为冰冷。那是个了不起的过程。那比我读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糟糕,比我能描述的任何东西都要糟糕。
谢谢你的作品,鲍德温先生。
2024.11.28 感恩节,上海。
字数:4135
作者: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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