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 爱而不得 | 水木清华，婉兮清扬

鸿田

　　世上许多人相信缘分存在，必是得益于自己身上发生过奇妙的邂逅，这因缘为神迹所赐，是理当倍加珍惜的。殊不知世事无常，命运造弄，初相遇时的悸动和热忱，多半还是随时光一起烟消云散。可怜的唯是，留在离别渡口不愿归去的那人，衣襟上别着一朵微白的小花，痴然远望故人方向，而那往日旧情则化作烈酒，只令满喉灼热，无法饮尽，亦无法稀释半分。

　　《天龙八部》中有一黑衣的神秘女子，名作木婉清，书中对她着墨并不算多，她也绝不是通常意义上清丽无双的绝代佳人，只是念及她的执拗单纯，念及她心上人口中“水木清华，婉兮清扬”的妙比，想她定如池水中的花草般清幽秀丽，又如夜空中的明月般温雅纯洁，这样形态美好的人儿不免让人都生爱怜。

　　知晓她一腔深情付诸一人，却又“爱而不得其所爱”，可料人生之中“我爱”与“爱我”常不能对位，如之又奈何？

　　《天龙八部》“马疾香幽”

　　“马”原是木婉清坐骑，名曰黑玫瑰，其奔疾如闪电，曾带段誉和木婉清脱离险境。彼时俩人同坐一骑，木婉清以黑纱蒙面，身着黑衣，见不得半寸肌肤，她声音清脆动听，却冷言少语，待人更是凛冽如冰，对本欲相救于她的段誉如是。而初见时，段誉料想这神秘女子被人追杀，念及弱者被侵，自小受佛学熏陶的他，自是有副好心肠，势必出手相救，因此两人在机缘巧合之下，一同共赴生死。

　　“香”即是木婉清身上所散发的奇香，她面不示人，段誉曾暗自认为这女子相貌定是不堪，容貌丑陋难以见人，但与她距离甚近之时，却有幽香传来，此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虽不浓重，却幽幽沉沉、甜甜腻腻。

　　直至高崖之上，木婉清一改狠言辣语，轻唤段誉上前，揭开脸庞面纱，正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且柔声：“你是世间第一个瞧见我面貌的男子 ”。于此，两人在患难困厄中，结下不解之缘，木婉清更认段誉为“段郎”，誓与相随。

　　木婉清自小受师父教导，不通世事，更是对诗词文学不懂半分，只将“天下男儿皆为薄幸”这话奉为奎泉，更立下誓言，遮掩其面，留待真心之人相见，此有缘有情之人便是段誉了。木婉清表面上是个野丫头，动辄便对段誉耳光伺候，段誉却未曾相怪她，因知她冷若冰霜之下对自己的一片爱心，知她浑如未琢璞玉，那温柔细语中蕴含一片痴情。

　　《天龙八部》“无计悔多情”

　　两人突围解厄之后，小儿女的情思却被命运造化生生斩断，段誉宽慰木婉清道是，兄妹相称也无不好。

　　而木婉清呢，只剩万念俱寂，幽幽想着“我要忘了段誉，从此不再想他”，但说说容易，便要有片刻不想，也是难以做到，只得自解自慰道“我以后当他是哥哥······多了一个好哥哥，正该快活才是”，如此满腔怨懑，却又不知恨闹谁才好，唯凄然离去。

　　若是决意真正离去便好了，偏偏缘分深浅不由人把断，两人再见时候，已然是“神女有意，楚王无心”了，段誉自无量玉洞中遇到了“神仙姐姐”，就注定一生不会再爱别人，而后对王语嫣痴心满怀足见其心。而木婉清似乎只是为了帮衬出段誉对“神仙姐姐”的真挚爱恋罢了。但木婉清爱便是爱了，即使明知段誉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但对他的相思爱慕之情，却并未稍减，甚至有与日俱增之势，深情至斯，又何须多言？

　　木婉清作为天龙八部之一部，必由情而入痴，由痴而生嗔，便只有怨矣艾矣，感矣伤矣了。

　　我认为两人为兄妹的巧合设定是可有慰藉之用的，这样，木婉清的愁思、凄怨尽可归因于天意弄人，而非段誉的无心爱意，相比之下，《雪山飞狐》中胡斐对程灵素的“兄妹之约”，不是更令有情有心人凄然叹惋么？

　　《雪山飞狐》程灵素为爱付出生命，一是壮举，一是私意，需知为所爱之人牺牲，足让其永世不忘，不忘那牺牲背后深藏的深情厚意，只是这代价过于沉重。“小妹子对情郎恩情深，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程灵素终其一生不能得偿所愿，最后死在心上人身边也算是得到慰藉了。

　　由此可见，与药谷精灵程灵素相较，婉清妹子算作幸运了，而后真相大白，“兄妹”名分的误会解开，若段誉迎娶于她，是不是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呢？对此，我不知作何想，仅深知一点，段誉痴恋“神仙姐姐”王语嫣，于旁人可分多少情意呢？既是如此，一向倔强执拗的“婉妹”又会否允许这段感情上的不完美和不纯粹呢？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如愿”，回首相遇，不得不承认木婉清的一厢情愿，段郎绝非“薄幸”，从始至终，两人均无牢不可破的“比翼鸟”“连理枝”似的誓愿，而仅关乎一人的情愿伤怀。基于此，我倒愿她，重覆面纱，独立伫足，所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孤身于江湖之中，仗剑漂泊，形单于尘世之中，暗留幽香。这样有何不可呢？纵使韶华虚度，有所遗憾，却是无怨无悔。

　　《天龙八部》“几时把痴心断”

　　只可惜。万里乾坤，百年身世，唯有情苦，佛开解曰“因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怖”。若能够胸怀空明，不萦万物地飘然远去，也就罢了；若难以做到，就仿照西方哲人梭罗所说的吧，“爱情是没有法子治疗的，除了更深地去爱”，真的这般迟迟不愿离去，不肯放手旧情，便做离别渡口上的那人吧，于渡口远眺等候，于那浮云白日之下，如同襟上的那朵小花一般，静候，静候，静候，直至凋零、枯萎。

　　总字数：1765
　　作者：梦想家洛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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