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 往往众生，所求何乐？

鸿田

　　想写的东西很多，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从哪里结束，就像我们的人生，不知道何时而起亦不知道何时而终。《天龙八部》这部小说大概是金庸先生耗费心力最多的一部了，新修版更是所有小说里改动最大的，当然也是引起争议最大的。有的人说是因为先生老糊涂了，想法奇怪，将原本的经典改的一团糟；但有的人（比如我）读完以后觉得先生改得好，改后《天龙八部》可以说是新派武侠第一书。有争议是正常的，文学评论中是否要遵循作者第一主义历来是有争论的，但是仅仅因为喜欢角色命运安排上的变化由好及坏就评论修订是否好坏就显得有点无趣了。道不完说不尽的痴贪嗔才是江湖真实，看不完演不尽的众生疾苦才是人间大剧。晚年的金庸先生常念佛，对于别的小说的修改是否得心在此不好说，但对于《天龙八部》这部佛教寓意浓厚的作品我想还是很有意的吧？因而在此给出5星评价。

　　我并不懂佛法，我所有关于佛学的知识基本都是从先生的这部作品里得知的。60年代金庸先生的好基友就对这部作品给了传神的八字评价“无人不冤，有情皆孽”，这当然是从因果报应的角度说的。我这人可能比较菩萨一点，看着一个个好好的人生变成了这样那样，很难在中文语境下给个“不冤”的评价。（能够跟地藏王菩萨一样怜悯这世间疾苦，但让我立下宏愿“地狱不空，永不成佛”却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人是菩萨，我只是凡夫俗子罢了）扯远了，所以让我给评价的话我会修改一下的，改成“众生皆苦，有情皆孽”。人世上哪有不苦的，各有有的苦法而已，世间幸福哪也不需要什么天堂了。

　　金庸先生在小说里引了佛法，认为这世间疾苦逃不过痴贪嗔三恶，而这三恶由己而发，也就是说，有人看破了痴贪嗔，也就看破了世间疾苦，也就功行圆满达成幸福。但这又谈何容易呢？单是克制这个“痴”字所需要的大智慧10000个人里都不见得有一个了。

　　看破这痴贪嗔有多难，看看书中人物就能知道了。乔峰的故事是个很典型的希腊古典悲剧也就是英雄的毁灭，从一个万人敬仰的大英雄变成了死无葬身之地的不忠不义不孝之人。这样的人看破了痴贪嗔了么？没有，相反，他全犯了。不识阴谋，巧中诡计是为痴；放不下身外虚名，江湖国家是为贪；克制不了血海深仇的复仇欲望是为嗔。这样的大英雄为何结局如此悲剧，放在小说的世界里只能说是放不下三恶给的回应了。与乔峰齐名的慕容复又如何呢？二十多年没过过一天快乐的日子，整天为复国的幻念奔波劳累，命岁里没逃过贪字。这位公子爷新修版里还被削减了战力，可谓惨上加惨。身边的4位家臣为了报恩想必这几十年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最后黯然离去，说起来也是挺惨的。我们的王姑娘王语嫣也没逃过那个贪字，贪念表哥，贪念自己的容颜（新修版多次对王语嫣在意容颜进行了描写），贪念段誉对自己的痴情（所以察觉段誉痴情不在也就算了）。最后来说说阿碧小妹子。新修版的小妹子们可谓大翻身，阿碧双儿小昭一个赛一个重要，总感觉金庸先生到了晚年没逃过传统文人墨客养侍妾的癖好，不然干嘛对这种非平等关系着墨这么多。新修版的阿碧成了段誉的小妹子，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慕容公子真有一番成就，然后段誉过得凄凄惨惨戚戚，那阿碧最后想来是会到段誉身边的。她的身上倒是显不出什么痴贪嗔（结局说不上好说不上坏），毕竟小妹子嘛，单纯善良忠心（还好看），除了我这种看了些激进主义女权书的觉得不太舒服，想必大部分男性如果不违法还是想养一个的。

　　再来看看虚竹那一边人的情况。天龙八部是个什么故事？求不得的故事。无崖子只能对着玉像抒发相思；李秋水与天山童姥争了几十年争的只是个虚像；丁春秋忙活一辈子不过想要那掌门之位。虚竹的父母痴贪嗔都犯了，所以也都以极其悲剧的方式结束人生。那虚竹又如何？当和尚是虚竹的贪念，点不破的贪念，虽然新修版的虚竹豪气了很多，但是当和尚这个事情一直没有得到解决，于是乎你看看到最后灵鹫宫上下都研习佛法，除了有个老婆（还是个妻管严，李秋水的血脉估计不是啥普通角色）以外，不就是个和尚么。拿那么大的权势来满足自己的向佛之心也算是很贪了。

　　最后来看看段誉这边的人。先从他那个神奇的父亲说起吧，王爷的问题类似于贾宝玉的问题———都是好的，都是秒的，能不能都要呢？答案当然是不行啦。王爷一辈子就被这个贪字困扰，哪都是好的，哪都是我要的，哪也都是求不得的。刀白凤就更悲剧了，痴贪嗔里，贪的是丈夫的爱，嗔了多次，痴了一次，只能一声叹息。至于王爷的一群情人，她们面对这么富贵的人家自然是不贪求正宫之位的（除了李秋水血脉的王夫人跟心理扭曲的康敏），但是偏偏求不得，只能成为无名分的情人，到一个个惨死慕容复剑下，王爷你可真的愧对得多哟。段延庆那伙人就不提了，原本好好的四大恶人到了后面发现除了那个叫云中鹤的是真的恶人，其余的也是挺惨的。贪名分的贪孩童的贪权势的，一个比一个贪的多，一个比一个故事可怜。当然他们造的孽也多，结局自然也是注定的，毕竟虽然现实里不一定，小说里的因果报应还是很有威力的。

　　来说说段誉身边的一群妹妹。钟灵的形象在天龙八部这种人格性格鲜明的故事里可谓是很独特了，因为她没什么特色，怎么说呢？那个年纪应该那份模样的那个少女。痴贪嗔三者都不咋犯，这样的人物从我这看可是无趣的紧，当然不妨碍现实中这种人很受欢迎，标准的jk美少女啊。下面说说阿朱跟阿紫这两个苦命的人，脑子都很好，都很喜欢恶作剧，但是一个让人喜欢一个让人生厌，这就是度的问题了。阿朱有度，阿紫无度。小阿紫的心里永远不明白为什么姐夫永远只喜欢她姐姐，甚至不愿意瞧自己，如果只从贪的角度也是有说法的，阿朱贪的是乔峰的一点点爱，索取甚小；阿紫贪的是乔峰这个人，这个相，太多了。“恶紫夺朱”，金庸先生的名字里暗暗写明两者的命运。写了阿紫就不得不提下游坦之，全书里最符合求不得的就是这个铁头人，为了阿紫当风筝给人放，带上铁头套，被人当毒物实验品，好容易学得一身武艺成了丐帮帮主，结果为了阿紫也就跪下去了，送了眼睛走了千里来了雁门关讨不得一句好，最后随着阿紫跳下去....以痴情自诩的段誉也觉得万万不如，要是换成剧中其他女角色虽不至于一定追到，但起码好话还是有的，惨成那样落两滴泪想必也是会的，偏生遇上恶阿紫，他所谓贪不过是讨阿紫喜欢罢了，那样结局实在很悲剧。说完这位仁兄，来说下王语嫣。新修版我最满意的莫过于点清了王语嫣的剧情，神仙姐姐的仙气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字里行间所显露的俗气，段誉破了心中魔像，那王语嫣也就只是个名字好听的普通姑娘罢了。哪会有比全世界加起来还好看的女孩，只有会比全世界都好看的魔障。

　　另起一段表重视吧，说下木婉清。金庸所有小说我都是读过的，要说真的让我动心的也就两个，一个是木婉清，一个是赵敏，敏郡主这种无敌天降心动中更多的是欣赏，要说喜爱那可能木婉清更多点。（两者共同特点长得漂亮，男装很帅）木婉清的身段很现代审美，清瘦高挑，白的没有肤色，给小学刚毕业的我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当年读的是三联版）。三联版的神雕痴情写的不显露，毕竟那里的姑姑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很难感受到情感外露。于是乎，木婉清可能是我第一次见识到痴情女子的描述了。全书里木婉清痴贪嗔都犯了，不明就里刺杀刀白凤是为痴；一心苦恋段誉是为贪（当然新修版段誉也会时不时想到她算是有了呼应也有了对比）；脾气很大是为嗔。以常识目光看算不得什么好人了都，但想来不止我一个很喜欢木婉清，大概都是带入段誉视角读书了吧233333最后来说下段誉吧（把段誉跟木婉清放一段会不会给你们一种钦点的感觉），全书到最后唯一看破痴贪嗔的人，所以他最后出家了...书中的段誉三恶里要说也就犯了贪，而且一贪就是多年。沉迷于自我心中的魔障无法自拔，真的等到王姑娘到手也就发现不过如此，特别最后玉像破碎才明白自己心中留的不是王语嫣而是玉像，把莫名的幻象附于现实中的人上。等到这一切结束，什么也就看破了，也就不留恋这实践红尘了。

　　你看，我全文都在说这痴贪嗔三恶，那么它们好么？我想说的是无所谓好坏，这就是人。不痴不贪不嗔整天跟个木头一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会痴会贪会嗔的才是人啊，才是真正活着的人啊。虽然说众生疾苦，各有各的苦法；但各还有各的缘法。我们道游坦之可怜，但对游坦之而言扑在阿紫面前，瞧瞧她的脸（还有脚）就很开心了；道是那慕容复一时英雄，落得黄土坡小儿跪拜，未尝当事人不快乐呢；说是萧峰结局黯然，但死何尝不是解脱。段誉一切都看破了的时候快乐还是他在花房时不时能瞧瞧王姑娘快乐呢？众生皆苦，有情皆孽，但人还是靠着一点点的快乐活下来了，该说什么好呢？缘，妙不可言。

　　总字数：3097
　　作者：keytab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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