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剑客无情剑》书评

ThomasVan

　　读完了多情剑客无情剑，写自己的第一篇书评。字数不多，简述想法。

　　再读一遍，心中依旧为整部书堪称神迹的剧情震撼，但更多的是对字里行间古龙的各种技巧所折服。昨天刚读了一篇老舍的文章，其中他聊到古典文化与现代小说的关系，一句话让我醍醐灌顶：要去学会如何用字，而非学新词，要发展出自己的风格。读完古龙，我发现其实他并没有使用什么生僻的字眼或诗句，然而他的风格依然将我带入那个刀光剑影的时代——这正是最精彩的地方。

　　古龙作品的特点，从内容上而言我能看出的是三点：

　　其一，是大量穿插视角的转换，经常在人物神乎其神的动作、高深莫测的对话中加入第三人称的叙述。在阅读第三遍的时候我明白了这种写法的理由：如果不加入，就会让古龙的作品变得晦涩难懂。只有加入这种对话，才能使整个文章既风格快意，同时也好懂——但这种视角转换后的语言不是那么好写的：首先要抓住精髓，一语道破天机，同时古龙也把自己的真情、信仰融汇在这些句子中，所以这些句子宁可少，不能多，言简意赅。

　　其二，是古龙独有的“剔骨术”。我们聊到类型文学时，一般都会批评这种文学脱离了现实生活的蝇营狗苟显得不真实，而古龙更是特立独行一往直前：他甚至都不再习惯让人物说出一句生活气息浓的句子！纵观全文，所有的人物所说的话，都极简极短，每个人似乎都有一股高冷的气息。这种写法的优势在于，笔下的每个人都有一种江湖气，之间的互动更有一层刀光剑影的杀气，读起来实在是过足了刀光剑影的瘾。但是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对话的相对简洁造成了人物描写的不足，同时作者对人物的描写更多是“解释”风格的第三人称视角，使得看起来每个人说话都是一样的冷峻，一样的高深莫测。这就造成了人物除了几个主角之外，大多数其实没什么区别。

　　其三，是想象。我们说武侠本就是一种浪漫主义的文学，而古龙在这里更是将想象应用到极致：荆无命的右手，阿飞的剑，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吕奉先的三指……事实上，就是对人物的整体塑造上，古龙所使用的想象也是瑰丽无比：谁能想到林仙儿是这样的蛇蝎美人呢？这种想象我想才是古龙风格最大的一个特点，也是看第一遍时最打动我的地方。难怪很多人说古龙的小说是喝了酒写的，这不是戏称，而是认真的猜想：哪有人清醒时有这么神奇的想象！

　　接下来我们聊聊结构。

　　本文的风格，上下两篇截然不同。上篇是武侠侦探风格的创作，而到了下篇则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作品。整体而言古龙在结构上采取的是双线并行，即李寻欢解脱苦海和阿飞成长这两条线，同时又隐藏了很多暗线，例如荆无命与上官金虹、林诗音的苦难、林仙儿自取灭亡之路，这些线不断的纠葛，同时又不断与主线递进，纷杂繁复但从整体上来看还是比较常规的现代小说套路。

　　具体细节上，比如场景的转换上，古龙主要通过两种方法实现：景物的实写，通过对景物特点的直接集中把握，很快形成一种氛围，最有名的莫过于全书开头：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雪，将苍穹作烘炉，溶万物为白银。

　　寥寥数语，直接将一种苍茫悲凉的氛围写了出来勾勒出李寻欢寂寞的人物形象。关于这句话，其实也能说一点题外话，所谓古为今用，其实老舍先生的意思指的就是这种。你能说他用了什么古典的词吗？没有，但你就是觉得很古，为何？因为用的字很老道，让你觉得像是古人的推敲风格。

　　第二种场景转换的方法，是通过金句，可能这句金句是两个此刻命运处境相类似的角色共同的心声，也可能是相反的二人共同追求的东西，但不论形势如何怎么写，一定能最快找到转换前后两个场景的联系，从而实现场景的跳跃。在这本小说中这种方法也很常见，例如阿飞和李寻欢的少林寺之战，再比如孙小红和林仙儿的爱情之论等等。我想，之所以这种方法在本文随处可见，主要原因还是跟题材和思想有关系的，这一点我稍后谈到。

　　在结构方面我学到的一点心得，就是不要一昧紧磕主线，其实好的小说往往是围绕主线不断进展其他剧情，峰回路转间慢慢推进主线的。以本文为例，确实李寻欢与阿飞是全文大主角，但在他们之外作者也叙述了很多角色的故事，正是这些角色的成长和选择推动了李和阿飞的发展，一言以蔽之，“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接下来我们来聊聊题材与思想。其实这才是最难讨论的，因为最难提炼的就是思想。

　　把握全文思想，首先就是要抓住文章主线。小说以两位男性侠客的视角，分别叙述了一个中年男人历经磨难走出伤痛，最终遇到真情，以及一个少年初入江湖跌入虚伪的爱情陷阱，最终觉醒并坚定远行的故事。所以我们自然就明白，这是一部讨论情的小说。接下来就是要找到作者探讨的问题，那是什么呢？依我愚见，这个问题是：什么样的感情才是真挚的。古龙在这里写了很多爱情的样子，有林诗音痛苦的爱，有林仙儿虚伪的爱，有孙小红坚定的爱，也有蓝蝎子、铃铃那遗憾的爱；他也写了友情，郭嵩阳的牺牲，铁传甲的忠诚，中原八义的誓言，当然还有李寻欢和阿飞的情谊。亲情更多，孙家、龙家、乃至上官父子。所以你看，这么多的感情中，有让我们感动的，也有让我们作呕的，而这，正是作者想诉说的东西。真诚，乐观，坚定的爱，远远胜过虚伪，迟疑，利用的爱。

　　最后，从题材上来讲，这本小说已经跳出了武侠类型文学的范畴，可以视为古龙巅峰时期的一部代表作。由此我们可以自信的说，武侠不会死，它尚有无限的空间留待发展。将类型文学与现代小说技法融合的写作，大有可为。

　　还记得最后的结尾吗？

　　但世上太多烦恼，岂非就因为笑得太少？

　　笑，就像是香水，不但能令自己芬芳，也能令别人快乐。

　　你若能令别人笑一笑，纵然做做愚蠢的事情又何妨？

　　真挚，快乐，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总字数：2023
　　作者：皖南吴彦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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