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 佛教“三毒”与身份认同

鸿田

　　【2020-014】昨天深夜，在周华健《难念的经》的歌声中读完了书，合上pad，一时无言，不免从众地承认，这真的是一部“最好的”武侠小说。

　　小时候喜欢看金庸剧，尤其喜欢《天龙八部》，从黄日华版看到胡军版，看时只觉完全沉浸在这个绮丽的武侠幻想世界中，江湖意气，无限风流，尤其醉心于萧峰，为他的英雄豪气而激动不已，也为其多舛命途而愤懑不平。然而成年后再看书，却有了完全不同的认识和感受，可以说一次一句都会让人联想到现实世界。究其原因，一是年龄阅历增长而心境有所不同，二是电视剧终究无法还原书籍的内容，现在看来，电视剧还原度可能连一半也没有吧。

　　通读全文下来，觉得作者真不愧是一个传承家学渊源的中国文人，对中国儒道释三家的思想都有涉猎。不仅如此，在我看来，作者对三家的态度各有不同，即“崇佛抑道蔑释”，这些从作者对少林寺、逍遥派和其他中原武林各派的人物设定与描写就可见一斑，不做赘述。这其中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作者对萧、段、虚三位主角（暂且当他们是主角吧）的命运安排与对佛家“三毒”思想的阐释。

　　萧峰、段誉和虚竹是三个完全不同的人，有着完全不同的出身背景、性格外貌和人生境遇，但作者在这万般不同中，却给他们设定了一个相似的身世矛盾——大宋第一大帮帮主萧峰是臭名昭著的契丹人，大理皇储段誉是“大恶人”段延庆的儿子，少林寺小沙弥虚竹却是方丈和第二恶人叶二娘的私生子，面对相似的人生困境，三个人却因各自的不同选择而走向完全不同的结局。在我看来，这种不同的命运归宿也暗示了作者对儒道释三家不同的态度倾向。

　　首先，萧峰是儒家仁义道德的典型代表他一遇到两难选择时，心中就会冒出“如果我巴拉巴拉这样做，算什么英雄好汉！”，而他的所有境遇都围绕着“忠孝仁义”展开的，一路拼杀复仇到自戕身死，也是唯恐陷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对比萧峰，段誉则是“出道入佛”，半点“仁义礼智信”的儒家品德也不沾——回想他初入江湖时整天热衷于老庄思想和算卜玄学，更因在逍遥派的无量玉洞中迷上玉像而痴迷王语嫣，一路嘻嘻笑笑莺莺燕燕，虽身怀绝技却半点大英雄大豪杰的样子也无，最终也顿悟佛家空色思想，戳破心中幻像，回归本源，做那偏安一隅的闲散皇帝，也算是好始好终。相比之下，三人之中最为顺当的要属虚竹，出身佛门，却身怀道教逍遥派绝技，一路顺风顺水有惊无险，最终美人事业两手抓，真可谓是“开挂”的人生，究其原因，我觉得最可能的是作者借虚竹来表达自己“佛家为本，佛道结合”的宗教倾向。由此也可见作者对佛教思想的推崇。三人的命运也可从作者对佛家“三毒”的阐释中窥见一二：

　　“佛教认为，人生痛苦烦恼，不能解脱，主要根源在于“三毒”（Trini Akusalamulani），也可译作“三不善”，即“贪”（Ragah）、“嗔”（Dosah）、“痴”（Mohah）。“贪”是欲望、贪得、各种物质或精神上的欲求、爱念、对名利权力的追求等等；“嗔”是仇恨心、憎怨心，企望打击、损害、伤害、杀伤别人的心理，讨厌别人，妒忌，幸灾乐祸等等；“痴”是不了解、认识错误、妄想、幻觉、谬见，是“白痴”之“痴”而非“痴情”、“痴心”之痴。”

　　因此，从佛家“三毒”思想来看，萧峰和虚竹是两个极端，而段誉是这中间的过渡——萧峰对道义虚名的执着是为“贪”，一路杀戮复仇是为“嗔”，多次因识人不清而深陷泥潭是为“痴”。相比之下，段誉破除对王语嫣的痴念而“修成正果”，虚竹则是全无三毒之念而一生自在逍遥。

　　其实，用现代跨文化传播视角来看三人的身世设定，可以将之归结为跨文化的身份认同问题——我们都身处不同的文化环境中，通过与他者的互动，塑造着我们文化身份和自我认同。但人与文化环境的互动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我一旦与文化环境的关系失衡，就会产生身份认同危机。面对这一问题，萧峰因为过分看重自我的主体性而产生了文化身份焦虑，甚至走向自戕式的身份认同撕裂。段誉最终放弃江湖回归庙堂则体现了回归本源身份的消极应对思想，而虚竹是这三人中最为积极的那一种，即主动游离于各个身份之间，既是俗家和尚，又是逍遥派掌门人，还是西夏国驸马，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公民”。正如单波教授在他的《跨文化传播的问题与可能性》一书中所言：

　　“解决（身份认同危机）的关键在于改革身份认同政治，使文化身份回归流动的、开放的、互补的、自由的发展方向，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超越文化。”

　　是的，这个解决路径同样适用于我们当今社会的身份认同现状，面对女权运动、同性恋群体、有色人种、少数民族、宗教群体等等身份政治问题，为避免社会因此而走向对立和撕裂，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反思其中的文化权力胁迫力量，戒除“三毒”，保持自由开放的身份态度，最终做到“超越”文化。

　　总字数：1604
　　作者：帕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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