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衰草斜阳下的“千秋家国梦”

鸿田

　　读金庸的《天龙八部》，书中最让我感慨让我难忘的人物，除了三大男主之首“北乔峰”萧峰，就是在江湖上曾与萧峰齐名的“南慕容”慕容复，在《天龙八部》结尾，这位大名鼎鼎的慕容公子发了疯，在衰草斜阳下的一个坟头上，接受一群小孩儿的膜拜，胡言乱语，称皇称霸，若再将“南慕容”与“北乔峰”相比，“北乔峰”萧峰成了真正的盖世英雄，虽死犹生，而“南慕容”活着，却虽生犹死，还要把自己的疯狂和落魄展示给世人看，任人笑谈，那么慕容复的命运，比之乔峰，是不是更残酷更悲凉呢？

　　慕容复为什么要“兴复大燕”？他是天生就背负了这个“复国梦”吗？是的。慕容复是鲜卑人，在“五胡乱华”那个“乱纷纷万马逐鹿”的年代，慕容复的祖先入侵中原，大展雄风，先后建立“前燕”、“后燕”、“南燕”、“西燕”等好几个割据政权。其后，慕容氏的“大燕”被同为鲜卑人的“北魏”所灭，鲜卑慕容子孙散居各地，但祖传孙、父传子，世世代代，心中始终存着“中兴复国”的念头。历经隋唐等朝，势易时移，慕容氏日趋没落，但“光复大燕”的初心依旧不改，慕容复的老爸慕容博就不断叮嘱儿子“除了中兴大燕，天下更无别般大事，若是为了光复大业，父兄可弑，子弟可杀，至亲好友更可割舍，至于男女情爱，愈加不必放在心上”。

　　慕容复就生长在这样一个家族中，身为没落贵族的第N代，祖祖辈辈的复国梦都压到了年轻的慕容复身上，他能扛得住吗？他能忘却和放弃祖先的梦想吗？不知慕容公子开始时有没有想过，甭管“大燕”复不复“国”，干脆就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过好自己的人生呢？

　　我觉得，慕容公子就算心中动过这样的心思，在现实中也不敢做这样的选择，因为家族“复国梦”已经是慕容复的生命所系，是他身边的人周围的人对他的殷殷寄托（在另一方面而言，也是限制和囚禁），他唯有不择手段去实现祖先与家族的雄心，去为“复国霸业”而奋斗！

　　为了“兴复大燕”，雄姿英发的慕容复终于发展成了卑劣不堪的小人。他不择手段笼络桀傲残暴的七十二岛岛主；他为要借重西夏的势力，一心去应西夏公主的征婚，竟不惜眼睁睁看着青梅竹马、深爱自己的表妹王语嫣自杀；最后，为了夺取大理江山以在大理境内来复“大燕”之“国”，百般讨好大理前太子段延庆，要做段延庆之义子，为讨好这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慕容复竟不惜亲手杀死追随自己多年的忠心家臣包不同……

　　慕容复不择手段，坏事做尽，但他做这一切却都是为了完成先父和列祖的心愿和梦想。为此，他一生营营役役，不断为“兴复大燕”而奔走，自己心中却从未有过什么真正快乐之时。所以，当西夏宫女“酒罢问君三语”，询问他“生平在什么地方最是快乐逍遥”，慕容公子就突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了。等那宫女再问他生平最爱的人叫什么名字时，慕容复只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没什么最爱之人。”没有快乐，没有爱，除了四处奔波，漂泊江湖，慕容复又还有什么呢？

　　我们恐怕不能简单的认为慕容复就是一个贪恋权势的野心家，事实上，他在心中固执地守护着父辈的初心与理想，他的快乐或许存在于对实现这种遥不可及的理想的一种希望，为了这种既狂妄又飘缈的“伟大”梦想，风度翩翩的慕容公子近乎自虐！

　　讽刺的是，在《天龙八部》最后，当慕容复为了实现“大燕复国梦”，而要和大理国逆贼段延庆联手，甚至不惜去做段延庆的义子，以夺取大理疆土来“复兴大燕”时，他身边一向忠心耿耿的家臣们（也就是家奴们）竟忍无可忍，背叛了他！这些家奴们之所以要反慕容复，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认为慕容复这么不择手段地“认贼作父”，是置大燕的“民族大义”于不顾，背叛了鲜卑慕容氏列祖列宗！但慕容复若是从此放手，不做“复国梦”了又如何？这些家臣们会就此满意吗？不会。这些受慕容公子父亲殷切嘱托的家奴们还不是照样会离他而去！

　　为实现父亲和列祖列宗不识时务的狂妄幻想，慕容公子不惜采助种种卑劣手段，百折不挠地抗争“奋斗”，结果换来了什么？结果是，慕容复一个大好青年，在江湖上信誉破了产，失去了广大豪杰的拥戴，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最后发了疯，在斜阳中坐在海边的石头上，接受无知小孩的跪拜三呼万岁！

　　慕容复虽然没啥雄才伟略，但也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庸才，更非大奸大恶之徒。在《天龙八部》中，金庸曾三番四次表现慕容复的才干武功，“南慕容”也有不少优点长处，并非浪得虚名，但他在传统规范和父权的重压下，就是不能有自己的梦想，不能有一个自己的新的人生开始，所以他最后疯了！他若有儿子的话（《天龙八部》新修版，不仅俏丫鬟阿碧跟着慕容复，表妹王语嫣也回到了他身边），那么他儿子是否还依然要承担“大燕”慕容氏家族的“复国梦”，不能忘却？如果慕容复的儿子也还不忘却“复国梦”，那他最终的结局还不是与他老爸一般，照样非死即疯，无路可走？！

　　对于慕容复来说，“有国有家皆是梦，为龙为虎终成空”，“大燕复国登基称帝”终究是一场春梦，在衰草斜阳下的坟头上与小儿为伍，才是血淋淋的现实！既然是梦，就不能做个没完，黄粱米早熟透了，南柯一梦也该醒了，只是不知道慕容公子何时从这个“千秋家国梦”中醒来，也不知他最终还能不能醒来？！

　　总字数：1757
　　作者：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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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渡无人舟自横

慕容复是个悲剧人物啊，整天想复国又不去招兵买马，就想捡现成的
最终还是像那无根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