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千载之下，犹有生气

牛妞

　　才疏学浅，无法将此文誉为“书评”，提到法兰西，上停留在《巴黎圣母院》，下止于《沉静如海》，对书中穿插的运动、党派、鹰与百合花之争等等事件的底细更是模棱两可，实在不是一个好读者，是出于对《巴黎圣母院》的眷念还是填补假期终日惶惶的空虚，也说不清，且刚刚读完，虽然思绪纷纷也不是一个最好的下笔时机，却偏偏心中不平，浅薄无知，怎能概括千人千面，权当是一点感想，我要一吐为快。

　　“无产使男子堕落，饥饿使妇女失节，黑暗使儿童衰萎。

　　”从冉阿让、芳汀到珂赛特，从男到女，由老至童，由法律、道德、人为等因素造成的苦难，作者构建了以此为主线的悲惨世界，一块面包招致十九年牢狱之灾，“世界上有些人的不幸是这样开始变化的：先由自然环境把它变成野兽，再由人类社会把它变成囚徒，一直到老死为止。”牢狱要断送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苦刑、酷吏、厉律，把本就不幸之人的苦难加深了，然而就算这样，对比当时指证商马第的狱友们，冉阿让却是幸运的，他享受过人间的快乐，摆脱了无知与凶恶，涤清了自己的灵魂，但此经历的影响却不可磨灭的：一生自以为卑劣，将幸福视为一种奢求。曾经我以为这一阴翳会随着珂赛特带来的光明被驱散，可事实是即使是在卜吕梅街——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里，他依然过着苦修般的生活，只愿意请为狗看病的医生为自己诊治，马德兰时期他的声望达到了高峰，接济穷人、救助妇女，为了什么？赎罪，主教的烛台一直摆在家里，为的什么？提醒自己，卑劣的过去是无法洗刷的。相比之下最大的苦修是珂赛特婚后，向马吕斯坦白，主动破坏自己最大的幸福，见过光明的盲人重回黑暗更为致命，亲手断送自己的幸福，一步一步远离。即使主教点燃了他的心灯，从冉阿让到马德兰，从福舍勒旺再回到冉阿让，他有过新的开端、体面甚至倍受尊敬的生活，但是牢狱赋予他的不只是穷凶极恶，还有刻在骨子里的烙印——自卑感。这是在社会和法律不公的土壤上开放在牢狱中的罂粟花，是财富、名望、救赎甚至是幸福也无法连根拔起的参天之树，悲惨世界，我以为在酷刑、冷眼、厌恶等法律造成的痛苦之上真正悲惨的是一个给自己贴上永远卑劣标签的灵魂，因为这永远无法愈合，不能求之于他人，直至死亡。

　　“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当芳汀成为污泥，谁会记得那个畅游的森林女神？若不是浪荡情郎，不是黑心店家，若不是长舌妇，不是剥削、不是异样的眼光，最重要的——不是一位母亲，蒙特勒伊会少一名娼妓，巴黎会多一名贞女。“奴隶制度并没有消失，只是变换了它存在的方式：压迫妇女，形成娼妓制。”出售饥寒与贫困、孤独与遗弃，社会买的却是闪耀的秀发、洁白的牙齿和母亲的贞洁。临死也不曾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儿，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诚然，爱情的选择只能归咎于自身，而此后的一连串不幸都少不了社会的推波助澜，让我觉得真正悲惨的在于：社会容得下一个妓女，却容不下一位母亲。

　　诉说了成年男女们的苦难后，视角转向了儿童，“不会歌唱的小百灵”德纳第夫人刷新了我对恶毒的认知，童话还是很美好的，相比之下白雪皇后和灰姑娘的后母何等仁慈，印象深刻的是小珂赛特视之为天使的那个娃娃，她望着橱窗所投射出的与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的火光里的一般无二吧，“小宝贝，你是法兰西的皇后。”珂赛特收到娃娃后作者如是写道，雨果真是浪漫到骨子里。孩子的幸福就是如此简单，可以完全由人影响，在冉阿让的呵护下，愁容被微笑取代，珂赛特变成了白天鹅，而爱潘妮和阿玛兹却变成了小珂赛特，年龄与面容已经毫无关系，模糊在成人和少女的界限中，在贫穷和本性面前，亲情不值一提。还有伽弗洛什和一对小德纳第，风霜催折结局其实可想而知，那些可怜的孩子，麻木地受着，一声不响。“每天都有一些女孩儿离开上帝，趁着晨曦来到人间，当她们在世人面前发现自己是那么幼弱，那么赤身露体无依无靠时，她们会想些什么呢？”孩子对这个世界是那么无力，他们的到来并非所愿，而离去却成了自愿的选择。

　　指责不公的法律、揭露社会的窒息、批判人性的扭曲，他横眉冷对，笔诛口伐；赞扬末路囚徒的悔改、珍视少女的天真、歌颂孩童的纯洁，他温情脉脉，柔肠百转；以笔为戎，以愚昧和苦难为敌，担荷起直面黑暗、寻求光明的使命，为人类社会负重前行，沧海桑田，翻天覆地，上个时代的困惑已经成为下个时代的笑谈，但是即使人类社会正面临的问题早已变化，然此份伟大的担荷，使此“世界”引起了百年来千千万万读者们的共鸣与推崇，让其千载之下，犹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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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窗中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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