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一些思考

ThomasVan

　　最早读古龙的《陆小凤传奇》是在小时候，因为家里正好有才读的，谈不上喜不喜欢，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前段时间重读，发现大致情节都还很熟悉，但是要让我合上书楞回忆也想不起来。有点生气了，阅读体验极差。

　　这套书单从名字就能看出讲的是谁的故事，但其实，小说里比陆小凤人气高、武功高、长得帅、有追求的角色不要太多，西门吹雪、叶孤城、花满楼、司空摘星……一个个单独择出来，感觉都是挑大梁的料。而且名字哪个也比陆小凤好听，陆小凤，品品，跟闹着玩儿似的。所以书名里点出来是很有必要的，要不读者认错主角阅读体验会极差。

　　书中对他相貌描述不多，唯独追着那两撇浓眉般的胡子不放，估计其相貌并不值得惊叹。武功智慧虽然也高，但有西门吹雪和他其它朋友罩着，也高不到望尘莫及的天下第一。所以我觉得《陆小凤传奇》讲述的其实不只是陆小凤，而是他的朋友们。他胜在永远不争于人前的潇洒，自知事难成却从不放弃的勇气，还有一颗永远好奇，永远不知悔改，永远对这个世界充满渴望的心。有了这些他才是“人见人爱陆小凤”，才有可能让爱惜笔墨的古龙连写七部。

　　陆小凤对待友情的态度很智慧，他是你自在，我就自在。若你是高山，我就欣赏美景。若你是顽童，我就跟你一起挖蚯蚓翻跟斗。他的态度永远不卑不亢，从不试图将自己跟朋友比较，朋友就是朋友，绝不会变成竞争对手。在陆小凤的诸多朋友中，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是最特别的两位。因为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都非常难成为挚友，而且我一个也不喜欢。

　　花满楼不是不好，是太好了。他虽眼盲，但心中却有着对生活无尽的热爱。古龙评价他“心如皎月”，他热心助人，感恩生活，包容着所有人的缺点。被人欺骗时，他连沮丧的表情都不会出现。他被读者称为古龙笔下性格最完美的角色，比《绝代双骄》中的花无缺还要无缺。

　　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所谓的大慈，与无情有何差别？温柔示人却不留恋，因为众生一致。在花满楼的世界里，没有坏人，这同时也意味着没有比较。关系好不好，他都一视同仁，很难从他身上感受到挚友那层意思，所以做他的朋友很难。我比较幼稚，与人交往界线一定要划得很清楚。而且很强势，我朋友决不能和我不欣赏的人交往，观念不同故而不喜花满楼。

　　陆小凤能和花满楼做朋友，绝对不光凭借从小一起长大那份情谊，更是因为他对朋友无所求，他对朋友好但从不要求朋友像他一样对自己。还有他根本无所谓别人的看法，他是一个心中自有天地的人。看他总在人前承认自己是陆三蛋、混蛋、笨蛋、穷光蛋就知道了。

　　人间的快乐、好酒、美女，他要，人间的疾苦、坏人、麻烦，他躲。自私且安于天命，这样的人如果有执念，会变得非常狭隘，但他好在从不执着己见。他承认自己的混蛋，却不仰视花满楼的高尚。也正因如此，花满楼会将陆小凤当朋友，因为后者对他而言不是人，而是像大自然般的存在。

　　西门吹雪就更厉害了，他号称剑神，为了追寻更高的剑术而追求无情的境界，对待任何人都冷冰冰的。有一种哪怕全世界都毁灭，只要别惹到我我就不搭理你的气势。这种极致性格的人，现实中真的很难遇到，因为真的很难活过十八岁。而且就算在武侠小说里也很难当朋友，毕竟稍有不慎就会引火上身。

　　但陆小凤不担心这一点，他就像个满怀赤诚无畏无惧的孩子，去抚摸一只沉默的老虎，并且满心欢喜的认为老虎是一只大猫。西门一生孤傲，追求无上的境界，懒得搭理俗世的一切，偏偏陆小凤不是个俗人。所以有一次陆小凤求他帮忙，西门提的要求是让陆小凤把胡子刮掉。

　　我本当他会提出一个严阵以待的要求，不曾想是个无厘头的玩笑。看来他对所有人都很狠，对自己尤其狠，没有人能战胜他，更没有人能要挟他。也只有在陆小凤这种纯真的像孩子一样的人面前，他内心才能忽然闪现出一丝狡黠吧。

　　最后说个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一点，1973年，35岁的古龙应49岁的金庸之邀，在香港明报连载《陆小凤传奇》，这时距离金庸写完十四天书中的最后一部《鹿鼎记》，宣布就此封笔刚过一年。

　　陆小凤和韦小宝这两个形象，都是反传统武侠的代表，他们都是乐天知命，天真风流，在俗世中误打误撞，遍交好友，在险恶的江湖中闯荡，却不以武功作为人生的目标。古龙读过《鹿鼎记》吗？他受到金庸的“反武侠”思想的影响了吗？陆小凤这个形象，是否又与韦小宝有一些浑然相接的部分呢？我想，这又是一连串值得思考的新问题了。

　　总字数：1535
　　作者：泼墨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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