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牛羊空许约——从《天龙八部》蕴含的佛教思想看萧朱之恋

鸿田

　　《天龙八部》一书的名字起源于佛教中的思想——即佛教八部众。

　　八部众是指佛教八部护法天神，包括天众、龙众、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和摩呼罗迦。

　　小说中为什么萧峰阿朱的爱情不得善终，为什么阿紫会死心塌地的爱着萧峰以至扭曲的程度，为什么萧峰本人最后必然走向灭亡，这其实从伊始的人物设定便已经决定。而这段感情中最值得研究的便是萧峰、阿朱和阿紫，他们三人也都是相对于八部众之一而存在的，我查阅了相关资料，看了一些朋友的解析，认为他们各自对应的便是天众、乾闼婆和紧那罗。

　　天众：即指天神,又称提婆族。佛教中，天神地位并非至高无上，只不过比人能受到更大更长久的福报而已。佛教认为一切事物无常，天神也是要死的。天神临死时有五种症状：衣裳垢腻，头上花萎，身体臭秽，腋下汗出，不乐本座（或者说是“玉子离散”），这就是所谓的“天人五衰”，是天神最大的悲哀。著名的大梵天（原为婆罗门教的创世神）、帝释天（众神的领袖，原为雷雨神兼战神）、多闻天、持国天、增长天、广目天、大自在天、吉祥天等等共三十三重天。

　　这里的天众有三十三重天，我觉得萧峰是作为众神领袖、战神帝释天而存在的，且看萧峰出场时的描写，原文如下“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萧峰一开始就是以在武林中声势浩大的丐帮帮主身份出现的，为人智勇双全、重情重义、粗犷豪放，仅仅八年就让丐帮发的展蒸蒸日上，可谓是一呼百应、号令群雄，武林中“北乔峰，南慕容”的流传正也印证了他的影响力，外貌同样是英风飒飒、威武不凡，小说中对萧峰的成长经历虽然是一笔带过，但会发现萧峰的武功并不是通过多么梦幻的奇遇得来的，而是一步一步练起来的，书中对萧峰有一句评价非常精准的点明了他的战神属性，即“天生神勇”，如何普通的武功到了他的手中都是越练越强，在聚贤庄一战中，他身怀绝世武功(擒龙功、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等)，在与玄寂酣战之时却将一套再平常不过的太祖长拳打的虎虎生风，引得群雄喝彩赞赏，后面又将天龙武功第一的扫地僧打的肋骨折断，扫地僧都赞道他可称之为武功天下第一，如此威武神勇的萧峰，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金书第一战神，那么这对于他是“帝释天”的定位也十分明确了，但是与此同时，也说明了他的结局一定是走向灭亡，因为这是天神永远无法躲避的“天人五衰”，萧峰于小镜湖误杀爱妻这一情节是不可避免的，阿朱的离去，也早早的为萧峰今后的“天人五衰”埋下了伏笔。

　　乾闼婆：是香神或乐神。原为婆罗门教崇拜的群神，据称是侍奉帝释天而司奏伎乐之神。乾闼婆是佛教中欢乐吉祥的象征。大多被描述为少女形象，体态丰满，飘带飞扬，凌空飘荡，极为优美。在古印度神话中，他们属于半神，熟谙并揭示上天的奥秘和圣理，被视为太阳光焰的化身。相传，他们为天神备制苏摩酒，是天界中支配香料与音乐的艺术民族，深受其他各族的喜爱。乾闼婆在梵语中是变幻莫测的意思，因为香气和音乐都是飘渺隐约，难以捉摸的。

　　正如所示，乾闼婆对应的人物便是少女阿朱，“神话中据称是侍奉帝释天的乐神”，在小说便是作为“帝释天”萧峰唯一的伴侣，这是肯定的，那么在释义中还有几个关键词:一是身有香气，二是缥缈隐约、难以捉摸，原文中最明显表现阿朱身有香气的一段就是为了救丐帮众人，阿朱乔装打扮成萧峰，却因为身上飘出的香气被段誉识破;第二个难以捉摸的特征则可以从她极其擅长易容术这一点上看出来，从聚贤庄易容成薛神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逃走，再到于小镜湖上易容成段正淳替父去死，连萧峰都骗过了，这也正说明她难以捉摸的特点。

　　紧那罗：在梵语中为“人非人”之意。他形状和人一样，但头上生一只角，所以称为“人非人”，善于歌舞，是帝释天的乐神。

　　紧那罗在小说中对应的人物是阿朱的妹妹阿紫，同理，“善于歌舞，是侍奉帝释天的乐神”，也象征着阿紫在姐姐死后一直陪伴着、爱着萧峰，但是对于阿紫的人物形象来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词就是“人非人”，法华经说“天龙八部，人与非人”，药师经说“无有非人，夺其精气”，我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阿紫从小在邪恶扭曲的星宿派中长大，形成了偏激残忍的性格，出场到结束无不是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中，特别是对爱慕她的游坦之更是残忍无情到了极点，对他就如同对待牲畜一般，把他做成“纸鸢”放在天上飞，给他的头套上一个永远无法取下来的铁匣子，让巨毒的冰蚕吸食他的血液，而她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寻乐子，可见其歹毒，也对应了其“人非人”的特点(“人非人”到底如何解释我也没有查到特别清晰明白的意思，如果有了解佛教思想文化的朋友欢迎批评指正)

　　那么，为什么在阿朱死后作者要安排阿紫这样一个性格与姐姐迥然相反的角色陪伴萧峰，萧峰为什么没有在相处的过程中爱上阿紫？金庸先生在说这姐妹俩的关系时用了一个词叫做“恶紫夺朱”，这个成语中“紫”并非紫色，而是杂色，“朱”亦可称作“赤”，是为大红色，此成语解释为“厌恶邪恶取代正义”，将这词代入小说中就可以解释为萧峰对于阿紫的态度，结合一下时代背景，宋朝处于封建社会，只有正妻婚礼时有权穿大红色(也就是正色)的裙装，妾氏只能穿杂色，如果穿正色就会被视为是僭越行为，所以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萧峰对于阿紫的态度实际上是厌恶的，当然了，就阿紫的本人的性格来说，估计也就游公子这样的受虐狂才会喜欢吧。

　　萧峰和阿朱的感情是非常动人的，萧峰一开始救阿朱只是意气之举，为了她硬闯聚贤庄，哪怕累的自己受伤也要找到薛神医救她一命，却不曾想小阿朱已经对自己眼前的这位大英雄早已经芳心暗许，伤愈之后，阿朱到雁门关外苦等萧峰五日五夜，萧峰也不曾想到，在知道自己是契丹人的身份之后，全天下的英雄好汉都唾弃他、背弃他，只有阿朱始终陪伴在他身边，萧峰问阿朱是否厌弃他契丹人的身份，阿朱这样说道，你是契丹人，我便也爱做契丹人，“跟着你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也永不后悔。跟着你吃尽千般苦楚，万种熬煎，也是欢欢喜喜。”

　　只听得萧峰朗声大笑“是了！从今而后，萧某不再是孤孤单单、给人轻蔑鄙视的……，这世上至少有一个人……有一个人……”一时不知如何说才是。

　　阿朱接口道：“有一个人敬重你、钦佩你、感激你、愿意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陪在你身边，和你一同抵受患难屈辱、艰险困苦。”说得诚挚无比。

　　这里是我整本书中最感动的一段，萧峰听完放声大笑，腮边却滚下两行热泪，纵使全天下的人都背弃你，却依然有人陪伴在你身边，全心全意的爱着你，钦慕你，正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也于雁门关这里互许终身，憧憬着携手于茫茫的草原上过着牧马放羊、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如果当真如此，这种生活真是叫神仙也羡慕不来的。

　　萧峰与阿朱的爱情看似是因为感动，其实两人在精神境界上是高度契合的，萧峰相对于之前的大侠来说，他的生命观处于一个更高的境界，在他的眼里契丹人与汉人并无区别，众生皆平等，他是一位真正超越民族种族之界的大英雄;反观阿朱也是一样，在向萧峰表明心意时也说道契丹人与汉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是真正理解和支持萧峰的人，正是两人的心意与精神互通，才成就了这段爱情，阿朱不光是萧峰的伴侣，更是知己。

　　最悲痛的就是这段美好没有持续多久，阿朱得知萧峰的大仇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段正淳，为了父亲，阿朱在那个雨夜易容成段正淳，替父亲去死，想让萧峰彻底放下在心底的仇恨，萧峰充满恨意的一掌全力打来，本以为大仇得报，他向往着与阿朱一起牧马打猎的草原生活，却万万没有料想到，眼前失手打死正是自己的挚爱阿朱，不久前要相伴一生的约定，就在此刻，终究是塞上牛羊空许约。

　　真的太凄苦了，我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心中已是悲痛万分，再也不敢看第二遍，最有感触的一段就是阿朱让萧峰解开自己衣衫看看肩头的字，萧峰听到却不敢去碰，与之相对是之前萧峰为阿朱治伤的时候，随手便解开了她的衣衫，“为你治伤要紧，得罪莫怪，将药膏尽数涂在她胸脯上”，那时阿朱的反应是“羞愧的几近晕过去”，临死之前让萧峰看，萧峰却犹豫不决，像他这般粗狂豪放的大英雄，他对阿朱已是刻骨铭心的相爱，是不掺杂任何肉欲的爱，我直叹命运不公，如此相配且相爱的两人最后还是天人永隔了，在阿朱死后萧峰的心也跟着一同死去，正是为他将来的“天人五衰”埋下了伏笔。

　　“我既误杀阿朱，此生终不再娶，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就只一个阿朱，岂是一千个，一万个汉人美女所能替代得了的？皇上看惯了后宫千百名宫娥妃子，哪懂得‘情’之一字？”

　　萧大王痴情如此，真的令人感动，但愿有来生，塞上牛羊的愿景，不再是一场空许约。

　　总字数：3059
　　作者：张煲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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