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诀》：人性恶之寓言

ThomasVan

　　比起金庸的那些气势恢宏，背景宏大的长篇，他的一些篇幅中长的相对低调作品的文学性却更高。短篇中的白马啸西风对爱情的深入刻画让人难忘，雪山飞狐的结构精致更是超越了灵感来源罗生门。而这本现实主义色彩浓烈的连城诀，则是金庸最黑暗的作品，一部让人憋屈着读完的人性恶之寓言，直到掩卷才能呼出一口长叹。

　　满篇都是坏人，满篇都是阴谋暗算，满篇都是恶毒的机心，没有人相信任何人，没有人不在算计人，学生杀老师，丈夫杀妻子，父亲杀女儿。而所有人性的沦丧，只是为了一本连城剑谱中隐藏的一个大宝藏的秘密。

　　金庸传达了一个悲观的朴素无产主义观点：金钱是人性罪恶之源泉。书中的好人大都是狄云戚芳小丫鬟之类的朴素农民阶级，而坏人诸如万震山及其府内一众人渣，言达平，戚长发，花铁干，汪啸风之流，大都是非富即贵，还都以正面的中产阶级形象混迹于江湖，大奸江陵知府凌退思甚至还代表了罪恶的封建统治阶级。金庸当年曾到北京谋求政治事业却失望而返，应该是当时还没写出连城诀附在简历中之缘故。

　　本书另外一大让人憋屈之处是，好人总是吃亏，坏人总是得逞。原因？因为好人总是不杀人。主角淳朴农民狄云总是婆婆妈妈犹犹豫豫，到最后也没杀一个人，甚至心一软还把有弑师夺爱冤狱之深仇大恨的仇人万圭给救活了，叫人差点把肺看炸。好人农妇戚芳，最后传统妇人之仁一发，也把自己的蛇蝎心肠老公万圭救活了，结果被万圭一刀捅死。故事的得以延续完全是由于好人狄云的狗屎运实在太好，武功奇差的时候有丁典护着，丁典挂了有乌蚕衣护着，宝象莫名其妙地吃了老鼠肉被毒死了，关键时刻又碰到传说中的“打通了任督二脉”把血刀老祖一脚踹死。故事中的一干大恶人用尽心机做尽坏事最后还是找到了宝藏，却因为上面涂有剧毒而统统被毒死得干干净净。且不论这毒药过了千年是否还能不expire，世上哪有这么多宝藏是涂了剧毒的？所以这个故事的寓意是：除非老天频频开眼赐予你狗屎运，否则好人绝对是斗不过坏人的。

　　当好人就要像丁典大英雄这样，一定要比坏人更加聪明奸诈，总要抢先一步猜到坏人的坏心思，最后对待敌人还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甭管是谁，只要敢犯我就一刀劈死。总而言之，只有比坏人更坏的好人才能存活于满眼是坏人的世界上。而且这个好人还要练会神照经才能打得过坏人。所以当好人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英雄丁典最后还是比农民狄云先挂了，原因是他犯了金庸小说中所有人物都会犯的错误：太纯情。为了一个一见钟情，手都没怎么摸过，就一天给一盆花看的，活得和童话一样的女子凌霜华，就被凌退思害死了。狄云也是因为对戚芳太纯情，如花似玉的水笙姑娘在身边放了一年，还玩浪漫送羽衣，就是死不动心，最后犯人生大傻救活了万圭，间接害死了戚芳。可见纯情是一种多么要不得的东西。

　　坏人中最牛的血刀老祖，用一堆不要脸的阴谋诡计连劈了与之功夫相当的刘乘风陆天枢水岱，强弩之末的时候还能用心理恫吓把花铁干彻底从一个好人吓成了一个坏人。坏则坏矣，这份英雄气概，仍然凌驾于那帮以正派自居的卑鄙小人之上。

　　花铁干是个很值得玩味的人物，本来也是大侠一枚，“一生行侠仗义，慷慨豪迈”，却因为误杀了义兄刘乘风和眼见刘水血溅当场的惨剧，彻底沦落成为一个怯懦无耻的恶人，甚至想吃了狄云，占了水笙，“数十年压制在心底的种种卑鄙龌龊念头，突然间都冒出了来，一不作，二不休，几个时辰之间，竟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可见除了贪婪之外，恐惧也是人性之恶的一大诱因。所以要让一个人变节，就要“威逼利诱”。

　　书末，仅剩下的两个好人狄云和水笙历经苦难后终于在雪谷会合，他们大概再也不想回到充满了恶的人世了。

　　总字数：1329
　　作者：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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