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向我提问吧，赠与我主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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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食者》是一部极具冲击力的小说，它用一种冷静而疏离的叙述方式，展现了女性在家庭、社会、甚至身体层面上所承受的压迫。我读完后感到持续性的悲伤和忧郁，是因为韩江在书中刻画的痛苦太真实、太深入骨髓，让人无法逃避地去思考女性所面对的困境。

　　英惠在《素食者》中确实缺乏自己的叙事视角，整个故事都是通过她的丈夫、姐夫和姐姐的视角展开的，这种叙事方式本身就暗示了她主体性的缺失——她从未真正“说话”，她的自我是他人叙述中的空白。这种叙事结构本身就是对女性在社会中被边缘化的一种表现：她的存在被观察、被解读、被投射，但她自己的声音始终被淹没——

　　为什么？

　　所有人都无法构建出完整的她，正是因为他们从不提问，从不真正地想去了解她。这是这本书最令人窒息的地方。她的丈夫只在意她的“异常”如何影响自己，而不是她为什么会选择拒绝肉食；她的姐夫只是把她当作欲望的投射，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连她的姐姐，最接近理解她的人，也更多是出于责任和愧疚，而非真正的理解。她的沉默不是主动的选择，而是一种被动的处境——她被塑造、被诠释，却从未被倾听。

　　唯一能够听见她内心想法的就是她的梦境独白。那些零碎的独白，虽然短暂，却像是压抑的情感从裂缝中溢出的瞬间，让我们得以窥见她内在的挣扎和痛苦。正因为她的主体性在故事中始终被他人主导，那些梦境才显得尤为珍贵——它们是她仅存的、未经他人诠释的自我表达，但即便如此，它们仍然是破碎的、不完整的。

　　这种“模糊性”是小说最令人共鸣的地方之一。女主的沉默、被动和最终的消解，使她成为一个几乎空白的容器，能让读者投射自己的经验和感受。而她姐姐仁惠的“具体性”则提供了一种更现实的对比，使读者能够在这两者之间找到自己熟悉的位置。这种写作方式尤其能触动东亚女性，因为它所展现的“不理解”和“不被倾听”几乎是我们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经验——无论是家庭中的隐忍、社会期待的束缚，还是在关系中被定义而无法定义自己。

　　这种“共鸣的模糊性”也让我想到了一种更深层的悲剧性：我们不需要英惠的完整叙述就已经能理解她的痛苦，因为这痛苦太普遍了。她的经历并不需要更多的具体描绘，因为许多人早已在自己身上感受过类似的创伤。这也意味着，尽管她的故事看似极端，但它的根源却是深植于现实的，是一种系统性、结构性的压迫。

　　这种无声的状态让我想到现实社会中无数被忽视的女性，她们的经历往往被家庭、社会规范、甚至文化叙述所掩盖。女性的主体性被削弱，不仅体现在外部压迫，也体现在自我表达的剥夺上——当所有人都替她发声，她自己的声音就显得多余，甚至无效。

　　这种阅读体验之所以让我感到深深的悲伤，可能正是因为它是现实的一种缩影，通过吃素这个比喻手法得以抒发。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即便我们意识到这种困境，改变它仍然异常艰难。女性所受的苦难不仅限于《素食者》中呈现的家庭压迫、社会规训，还有更广泛的结构性问题——从性别歧视、职场不公到暴力与控制。

　　我在阅读时以及阅读后哭了好久。英惠和仁惠在性方面的被强迫性竟让不曾有过这种创伤的我受到了深深的触动，甚至在我的伴侣在我读完后从身后靠近我时，我居然感到了明确的害怕。

　　他像是无数个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友好的、看似平等尊重的男性一样，一方面是女性的同盟，是社会进步的产物；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曾主动地、深入地去了解女性，舒服地活在这个制度里，缺乏真正的反思。事不关己，能怪他们吗？他们如果已经愿意倾听了，已经踏出那一步了，我们就应该接纳善意吧？

　　但哪一天，他们可以真正的成为同盟，真正地并肩改进系统呢？

　　哪一天，我们才可以不再把“英惠”们和“仁惠”们理所当然化，不再把女性看作是弱小的、情绪化的、不允许被反抗的、被美化过的、被投射欲望的客体？什么时候才能先天性地获得尊重，获得叙事权？

　　总字数：1388

　　作者：铁柱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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