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侠影录》：读萍踪的三个阶段

鸿田

　　《萍踪侠影录》这部书，在我心中是举足轻重，奠定了我的爱情观、侠义观。每次读来都感慨良多。

　　一、幼年听书

　　初识此书，是幼时的小说连播，对白衣女子的天女散花和白衣书生的长歌当哭心生向往。双剑合璧、千斤坠等功夫也是从那时开始了解，很多现在觉得俗套的桥段，当时都感觉新鲜。谢谢梁锦辉，让我遨游武侠、初识权谋。如今重听这档节目，又觉得讲得粗鄙，有点难以接受，宁愿去听AI读书。想来随着年月逝去，记忆与现实差距巨大。

　　二、小学重读

　　小学时，我又对早已忘却的情节产生了兴趣，这才算正在意义上阅读《萍踪》原著。这一看之下，简直如痴如狂，甚至读完还在背回目、背其中的诗词、背主角说的话。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难忘恩怨难忘你，只为情痴只为真。几十年，还是记忆犹新。云蕾的情义两难全，张丹枫的为爱疯癫，让人欲罢不能，如置身其中，久久不能释怀。从此爱上张丹枫这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形象，这是梁羽生塑造角色的巅峰，金世遗偏激，卓一航懦弱，唐晓澜和江海天我现在忘差不多了。没有《萍踪》我不会读了梁羽生几十本小说，甚至把署名梁羽生的盗版书也读了。

　　其他武侠名家不会写或写不出张丹枫那么完美的角色。金庸小说中，我当时最喜欢的段誉，在遇见王语嫣后，也是不忍直视、怒其不争（我认为金老爷子塑造的完美角色是乔峰）；古龙就更不用说，楚留香、陆小凤、小鱼儿，哪个不是一堆女人，专一的萧十一郎、李寻欢、俞佩玉好像太憋屈没什么好下场。如果我当时是先读的古龙，而不是梁金，会否觉得，爱情是要肆意而不是克制，活着是为了自由享受而不是精忠报国？

　　梁羽生小说中的历史地理、诗词歌赋、儒家精神博大精深，而《萍踪》融合了跌宕的情节和个性丰富的人物塑造，是集大成者，可惜至今没有一版忠于原著的影视版传世，使其传颂度远远比不上金庸十四天书。黄海冰的沈浪也是我较为喜爱的角色，但他演张丹枫我还是接受不了，应该说是任何人演都不符合。

　　三、中年感悟

　　当我发现小说连播不能让我重温过去的美好时，我已有心理预备，童年的美好可能终有破碎的时候。但我还是匆匆重读了一遍《萍踪》。

　　张丹枫还是那个张丹枫，只是我不再是幼时懵懂的那个我。我已经无法理解张丹枫返回故国的初心与行径。如果是为了取宝藏复国回来，就该乔装打扮、低调行事，避免节外生枝，一路炫富撩妹，这是为了凸显人物随心所欲的个性？谋大事者不该老成隐忍、静待良机？如果是抱着“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魂”的牺牲精神回来，又何必放任周山民请绿林箭，弄得满城风雨、徒增无辜人等丧命？多次向人表明即使隔着世仇也要把宝藏送给明朝皇帝，又像是让世人记得他以怨报德、视权利为粪土的高风亮节。作为领袖，事业不是你一个人的，说舍弃就舍弃，把自身至于危局，没为家人下属定好退路，还为爱癫狂，真的不是一名合格的领导者。我小时候总觉得张丹枫被点醒后，不该绝情转身离云蕾而去，盼望他能继续疯，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恋爱脑”吧。

　　蒙古说什么也是养大了张丹枫，给他们张家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他随身还带着自己出生时国主赏赐的玉佩，心中却想着策反父亲，叛出蒙古。我以前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是有点震惊。跟郭靖一样，张丹枫在蒙古长大，但能想象郭靖在成吉思汗没下攻宋命令前，侍着成吉思汗对自己的宠信，带大军叛出蒙古或策动蒙古内乱吗？两国兵戎相争，只是立场不同，但忘恩负义，却为世所不容。就如胡宗宪说“我是严阁老的人，千秋万代我也是严阁老的人……谁都能倒他，但那个人绝不是我”。儒家从不提倡大义灭亲，即使张宗周不被囚禁，不服毒自杀，他也会被张丹枫逼死。事实上他以死谢罪，跟儿子痴恋云蕾求之不得也有一定关系。

　　女主云蕾，出场花了作者不少笔墨，从惊为天人到拖后腿，有点可惜。复仇与情爱的矛盾是贯通全书的，她是张丹枫的心魔，也是他的武器（对，双剑合璧这个设定，她看起来像一件装备）。她总是冷冷的不理，旁人看来她是施害者，其实她爱得只会比张丹枫多，而不会少。只是她矜持传统的个性，没办法不在乎亲人长辈的感受，而没有开挂的人生，如何能做到两全，她甚至都爱到失去自我了。读者认为找皇帝报仇才合理，但云家就只认张家是仇人，设定如此，她只能自个痛苦。张丹枫其实很多次都是说走就走了，身边也不缺美女，做的事情是毫不耽搁。人与人之间就是有区别的，难过的时候有呼天抢地，有暗自神伤，不能宣泄者更易反噬其身。

　　张丹枫与云蕾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到今天还是这样认为。势均力敌的爱情往往不能持久（为利益结合是另当别论），如王重阳林朝英，胡斐袁紫衣，往往是相爱相杀，互不退让，不得善终。张云二人对旁人从不三心两意。张丹枫发现澹台镜明对自己有好感，马上暗示对方自己已有意中人。对待情敌，张丹枫保持自信，光明磊落，从不因误会恶言相向。云蕾在拒绝别人方面确实做得幼稚而过分，同时伤害了周山民与石翠凤两个人。不能因为结果还不错，就原谅她。莫说是17岁，7岁也该有同理心，把别人送自己的东西随便送人，替人乱牵姻缘线，恶意骗婚，这哪里是侠女做法。最后还是张丹枫让她去解释清楚的。石英要不是张家的老部下，怎么忍得下这口气。云蕾与张丹枫对敌时，也是够让人捉急，要是张丹枫像张无忌那样憨直，早让她劈死了，想着不亲自动手的，到头来又出工不出力，两边不讨好。也可能是我现在成熟了，可以当云蕾母亲，已不能理解少女心思。

　　虽然有以上这些缺点，我还是喜欢张丹枫，只是滤镜破碎后，多了几分真实，变得更理性。

　　梁羽生的小说，与当年的武侠潮流一样，是时代的产物。但人性，却是几千年来不变的东西，现在我看书，爱设身处地想象如果是主角当如何化解难题。文化需要传承，写未来的科幻小说和写过去的武侠小说，我都喜欢。过十年，几十年，我如有幸重读过去经典，又当有新的感悟。



　　总字数：2052
　　作者：天地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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