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规则：中国历史中的真实游戏》：来往皆有潜规则

劫天下

　　大学刚毕业的那年，因为一时没找到工作，我便准备去温州和朋友们一起搞摄影工作室，心里想着，应该也会有出路。但是家里的一致反对让我最终没有成行，并被安排去了县中医院，从一个最卑微的甚至算不上临时工的岗位开始，逐渐接触社会。

　　如果说我当年回了温州，在大学城想要打开一点事业的局面，或许我不是立刻在社会的大海洋里沉船就是在大学城一如既往的避风港里苟安了。那时候我常被人说书生气太重，被人告诫在社会上不可太单纯。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明确地讲一件什么事情，而那件事情，似乎不经历过是无法了解的。

　　于是，我开始意识到有这么一个事实，在社会表面的风平浪静背后存在一种波涛汹涌随时可以将我吞噬的力量，但我不能确定它的本质。在读了吴思先生的《潜规则》之后，我知道，这就是潜规则。

　　“潜规则”一词如今已广为人知，但当初在98年吴先生首次提到他这一杜撰的词汇时，似乎还没能引起广泛的关注。我早已得知本书的存在，但一直没有去找来看，或许那时候都不合适，因为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估计会把一件件潜规则下发生的事情当成别人的故事，叹息一声就过去了。

　　本书的副标题是“中国历史中的真实游戏”，讲述的是中国历史中围绕官场发生的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与当时既定法律相违背又能够长期存在的一种状况，这背后就是因为有“潜规则”的存在，一切就都非常的理所当然了。

　　书中首先提到的是“合法伤害权”，当官的有了合法伤害别人的权力，就把权力拿来敛财；清官之所以不好做是因为身边想要通过“官”来捞一把的人比肩继踵，坚持清廉的代价很大，远远超出贫穷本身（为什么清官总是贫穷的！）；而如果民要告官，代价很可能是家破人亡，于是绝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朝廷给的俸禄少了，当官就成了亏本的“买卖”，光是一句号召“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根本没有实际效用；而有时候恶政好比是一把筛子，淘汰了清官，选择了恶棍，官场如果像个烂泥塘，不是每个人都坚持当荷花，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如果有人想要破坏这种潜规则下的平衡，就造成了不和谐，自然会有一大堆人着手要摆平这个违规者，而他们也正是这么做了；作为最高监管者的皇帝，却常常被蒙在鼓里，当了冤大头；而个别的好官根本无力与这种源远流长的潜规则做斗争，有些人就想出了“抽签当官”和“论资排辈”的方法来遏制“走后门”等的风气，当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能成为一种灰色规则；而当初建立帝国的开国元勋们所制订的铁律也渐渐成了表面文章，是没人理睬的摆设；最后，当这种强规则愈演愈烈之时，民不聊生到“崇祯死弯”的程度，一个王朝也就走向了灭亡。

　　作者还比喻有时候官和民的关系就像是“狼和羊在一起，一个长着利齿，而且不吃素，另一个吃素，偏巧长了一身好肉。……在老狼忍不住饕餮的时候，我可以听到一声叹息，他们（民）要是变成刺猬，俺们不就变成清官了吗？”又比喻不恰当的政策（此处举了明朝官员俸禄的例子：省级最高领导的名义月工资折合人民币11780元，县太爷名义工资1840元，那时候发的是实物工资，那么其中的折算率就很有克扣的余地了；然后还有强迫官员领受纸币）就“好比牧人养狗，每天只给硕大的牧羊犬喝两碗稀粥。他（朝廷）就像善于将老百姓逼上梁山一样善于逼官为盗。”又在“晏氏转型”中谈到清官难做的另一大原因：在利益集团中，有说话权的人，往往是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而真正受害的老百姓不会为那么一点均摊下来似乎变得很小的损失去和强权做什么斗争。代表他们的清官被打压的时候，他身后的支持者却并不积极。

　　本书的缘起是吴先生准备写一下明朝的官员工资情况，结果一发不可收拾，遂一篇篇写下去，最终结集成书。凡事皆有因果，吴先生笔下的潜规则亦然。为什么满口仁义道德的莘莘学子一旦步入官场，几乎无一例外地满肚男盗女娼，不是圣人的教诲不够深刻，而是潜规则过于强大了，它渗入了官场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红楼梦里贾雨村当了苏州太守被一个看门的教导如何趋吉避凶，因为“门子”们深谙此道，与前本生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书生们社会历练完全不同。你以为当官了就可以实现济世为民的理想了，还真不一定，真有个新官不吃这一套，非要治某人的罪，结果被自己捞不到好处的手下伙同对方把命给夺了；若是真把自己当成正义的化身，想要端了比自己大的贪官，就得保证自己给皇上的密函比对方的送得快，否则丢了脑袋还以为皇恩不够隆盛。而至于那些贪赃枉法的手段，官场摸爬滚打孝敬上级的名目，更是层出不穷，极尽智慧之能：比如去京城送钱，也不直接送，而到琉璃厂买画。店家会指导你孝敬谁就买那幅画，然后拿了你的钱去那位京官家里买了那幅画交给你，你再给送“还”去，于是完成了金钱的贿赂，却是没有铜臭，反见“诚意”。

　　在空谷幽兰里，波特曾经提到中国各地的计量方式不同，以至于老实人很吃亏。总有那么一些人以算计他人为乐，他们为自己谋得一个小吏（顶多算政府部分的正式工，不是干部-“官”）的职务就可以兴风作浪了，他们的目标一致，以至于可以结成求同存异的联盟，无论哪朝哪代，不管什么主义坐庄，总能为自己捞到实际好处。而在这个过程中，潜规则，作为一种没有写在白纸黑字上的规则，暗地操纵着一切。所有的官员，在苦读圣贤书的过程中积累的豪情壮志在这种现实环境里都显得有点不堪一击。也正因为此，无论朝代怎么变换，潜规则高低起伏，却始终没有被根除。

　　吴思先生在书的最后，总结认为潜规则的长期存在与小农经济有关，正因为政治建立在这样的个体化生产方式之上，生产力得不到有效发展，才最终不能跳出这个如来佛的手掌心，而潜规则也反过来阻碍了生产力的进步，最终也使得帝国内部腐朽不堪。

　　于是我想起了大学里读的有关“王善人”的故事，他描写儿时自己的嫂子为了一块牛粪而斤斤计较的往事。当时窃笑不已，后来却觉得我们曾经执着的那么多东西其实也不过就是这块牛粪。人的眼界如果不够高，往往就会计较于眼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个人倒也罢了，如果一个集体、一个国家的眼界不够高，那么就关乎所有人的命运了。

　　但话说回来，尽管我们已经跳出了小农经济的时代，生产力也得到了长足发展，但是潜规则却并没有与我们挥手告别。我们常说中国是人情社会，其实就是潜规则社会，各种不能写进书里的规则依旧在支配我们的实际生活。在被教育了17年之后，我保持了一颗相对的赤子之心，却被告知太单纯、太书生气了，似乎他们早就适应了这个社会，适应了潜规则，而我是个不识时务的单细胞动物。幸好这本《潜规则》把这些发生过没有被总结过的事件放在了一起，为我们展示了一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鱼肉乡民欺上瞒下的壮丽画卷，让我至少知道并尊重它的存在。

　　如果以后我孩子毕业了还是个单细胞动物，我就递上这本书，告诉他（她）：潜规则，其实一直都在！你不仅需要读圣贤书，更要知道潜规则，当然，我们的目的是知己知彼，如此才能百战不殆！

　　2013年1月14日16:11:24

　　字数：2497

　　转载来源：楼空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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