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的命太好——读陈冲的《猫鱼》

lxch353

　　我不是陈冲的影迷，甚至觉得她做演员少了些天份。买这本《猫鱼》，是因为陈冲的经历对于象我这样的70后很有代表性，我们这代人成长于传统中国家庭，从文革的遗患中走来，青少年时期恰逢改革开放，感受西方文明的冲击。饱经世事沧桑后，如同她在海外辗转多年现又回到起点一样，看遍中西方的交融与差异，体会旧时与现代的更迭，所以这本书读起来在情感与观念上颇有些共鸣。

　　书中的陈冲是坦诚的，在谈及家族的兴衰、长辈人的辛酸、初到海外的狼狈、婚恋中的苦楚，没有躲闪直面伤疤，这份勇气难能可贵。尤其是讲到她的母亲，落笔间透着深深地爱，但也能看作是对上一代人唱的挽歌。母亲那一代的知识分子在时代的洪流下理想与奋斗、不甘与挣扎，写得纤毫毕现、令人动容。记得有一小段陈冲讲到小时候被母亲的领导猥亵过，而这位是那时家中的常客，他与母亲常常坐在床沿的两头，在暧昧的光线里不说话。我想这样的描写只有在母亲过世后才敢写出来吧。或许这正是这本书最迷人的地方，作者几乎是裸露着让读者来欣赏，才有了这些直击心底的力量。

　　当然陈冲是幸运的，她属于老天爷追着赏饭吃的那种人。在文革末期，整体社会资讯贫乏的年代，她因为熟人引荐非常偶然地接触到表演。因为可以选择比较的范围很狭窄，她的这份天生丽质成了难得的资源，于是机会纷沓而至。在没有多少表演训练和经验的基础上就得了百花影后。出国后有过一段窘迫的时光，但在寂寂无名的情况下担当国际大导演旷世巨制的女主角，好莱坞二十年难遇的给予华人的机会，偏偏砸在她身上。影片的巨大成功一下子站在好莱坞的前台。其后陈冲在好莱坞的表现，证明她在表演方面的才华没有多少空间。改做导演后，初执导筒就获金马奖。从书中我们也看出陈冲在这次导演创作中并没有太多有深度的探索，更像是在借助团队合力完成了从文字到影像的转换。现在看这部电影获奖胜在题材讨巧，艺术之外的加分项太多。当然意识形态色彩重也是金马奖的特点。后来《纽约的秋天》失利，陈冲自己承认“我其实是个庸才、冒牌货，今天终于要败露了。”百花影后、奥斯卡9项大奖影片的女主角、金马奖得主，任何一个华语电影的从业人员得其之一都可以荣耀一辈子，陈冲在不到40岁的时候都得到了，而这里面运气的成分竟占了大半。透过这本书，陈冲不害怕让人看到她其实是泛泛之辈，也是坦荡。当然40岁后的陈冲在表演上愈发成熟老辣，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意》、《太阳照常升起》、《误杀》都有让人过目难忘的表现。

　　书中也有遗憾。陈冲的勇敢并非没有保留，关于《诱僧》、关于《末代皇帝》后在好莱坞的时光都没有写进去，那一段时间她在表演尺度上的放开，以及她的亲人对她如此表现的评价都鲜有提及。谁都有不愿意回首的往事，即使已过尽千帆也做不到全然放下。

　　这本书除了陈冲本人的经历，还有很多关于电影制作的描述。借着作者的坦率，读者有幸了解电影幕后的真实。对贝托卢奇、姜文、朴若木的描写都很鲜活，但最传神的是李小璐，“她的肌肤骨架十分稚嫩，眼睛却似乎已经见过太多的人间事，举手投足散发出一股无辜的性诱惑力，有点让人不知所措”，拍完最后一个镜头的当天，她就在大部队之前离开了，“她打开驾驶室另一边的门，爬上去坐好，没有回头，不像许多第一次离开摄制组的女孩那样多愁善感”。写得真好，16岁的李小璐已是安然自若。

　　陈冲少时因为演戏并没有接受完整的教育，胜在她出身于医学世家，养成了阅读的习惯。她的文笔谈不上出色，却自有一股细腻与流畅。摘抄一段喜欢的文字：创作的饥渴与激情，常常来自某种基于哀思的记忆和相象——那个用清澈双眼望着你说“我爱你”的孩子，终将长大离家去寻找别的爱；那段令你神魂颠倒死而后已的恋情，终将这样或那样地结束；那个晨光里完美的蜘蛛网、蒲公英、凤尾蝶，那道划过夜空的火流星…一切穿刺到你灵魂的美都与母亲一样，终将逝去。这不可名状，无法安慰的渴望和骚动便是艺术的源泉。

　　读这本书，最有感触的是我们这代人的心灵历程。我们这代人对于性、对于政治，对于禁锢环境下的人性冲突有着宿命般的痴迷，所以爱看《日瓦戈医生》、《美国往事》、《天堂电影院》。陈冲也不例外，在《猫鱼》中可以看到她对性的敏感、对政治题材的偏爱，当然更多的是看到她参透人生后对生命力的歌颂，对活在当下的洒脱。希望能看到她的《ENGLISH》，看到一个完全成熟的导演。


字数：1733
作者：麦昆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62726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