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素食者是女性的反抗

lsp2170607

　　用了几个晚上读完了韩国女作家韩江的《素食者》。韩江凭借这本书屡次获奖，包括2016年的布克国际文学奖以及202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这是亚洲女作家首次获得如此重要的文学奖项。颁奖词写道：她以充满诗意的文字直面历史创伤，揭露人类生命的脆弱。

　　这本书包含三个故事，素食者、胎记、树火。每个故事可以看作一个独立的中篇小说，三个故事连在一起是一个完整的长篇。

　　素食者描写了家庭主妇英惠由一个血腥的梦境开始选择纯素食。跟动物制品有关的一切都不能进入日常生活里。在身边所有人都不支持她的情况下，她在精神上逐渐把自己变成了一棵树。因为素食，她父亲像童年时期一样殴打她，母亲、姐姐和弟弟也都认为她不正常。后来她被送入了精神科病房。她拒绝吃药，拒绝吃饭，姐姐不忍看见她等死，坚持治疗她，她问姐姐：人为什么不能死？

　　姐姐是一个经营着化妆品连锁店的职业女性，结束工作后回到家仍然要照顾只有四岁的儿子，应付名存实亡的丈夫。她的画家丈夫谈不上有什么吸引力，她因男方家庭成员都是高知的背景选择了跟他结婚。她表面上能干温柔体贴，然而平静生活的表象下，她的心底却泛着层层波澜。童年时期醉酒暴力的父亲，无能的母亲，弱小无助的弟弟妹妹，从小以长女身份照顾家人的她成年后依然默认自己对其他人负有责任。即便在看到画家丈夫和妹妹同时画着人体彩绘拍摄了不伦影片的时候，她也没有对妹妹置之不理，只是觉得妹妹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她看到妹妹决绝地选择放弃自己生命的时候，回想自己也曾经带着长绳子走入森林，自己也有想要放弃儿子的时刻。树木没有接纳她的死亡。但是树木似乎接纳了英惠的生命。

　　故事的结尾，英惠长期拒绝进食，鼻饲使她大口吐血，姐姐陪她在救护车上前往下一个医院。英惠似乎是走在被救赎的路上，也似乎是走在死亡的路上。谁说死亡对她而言不是另一种救赎呢？

　　我最喜欢第三个故事“树火”，这个故事以姐姐的视角展开。推进故事进展的一景一物，无一不隐喻着姐姐的内心。大量旁白似的语言既精准又凌厉。比如：

　　残酷的时间公平得跟水波一样，载着她那仅靠忍耐铸造起的人生一起漂向了下游。

　　天还没亮的凌晨，距离智宇醒来还有三四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时间如同永恒一样漫长，就像沼泽一样深不见底。

　　她拼命摇头想要驱赶脑海中的画面，但盛夏的树木却跟巨大的绿色花火一样绽放在了眼前。正如无情的大海一样，数不尽的树木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树海带着熊熊烈火包围住了她疲惫不堪的身体。城市、小镇和道路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岛屿和桥梁漂浮在树海之上，在那股热浪的推动下缓缓地漂向了远方。

　　救护车行驶在开出祝圣山的最后一个弯道上。她抬起头，看到一只像黑鸢的黑鸟正朝着乌云飞去。夏日的阳光刺眼，她的视线未能跟上那只扇动翅膀的黑鸟。

　　她安静地吸了一口气，紧盯着路边熊熊燃烧的树木，他们就像无数头站立起的野兽，散发着绿光。她的眼神幽暗而执着，像是在等待着回答，不，更像是在表达抗议。

　　我不清楚韩国女性的生存状况，曾经看过一部电影《1982年生的金智英》，金智英是个沉默的家庭主妇，她和英惠一样，看起来过着平静的生活，她们共同的特征是沉默，温柔，克制。然而痛苦。整个人被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包裹，充盈着淡淡的死感。作为旁观者的你甚至觉得她日子过得平顺没有资格痛苦。或许来自童年时期的阴影，或许来自婚姻生活里的冷漠，女主妇们没有像女权爽文那样活成大杀四方的大女主，而是在日复一日的忍耐中变得失眠、失语。禁锢着英惠的血腥梦境是现实生活的一种影射罢了，她无法控制梦境，也无法控制现实世界里那些无法言说的恶魔。韩江以诗意的语言表达痛苦，像梦境一样渲染恐怖。有人说她的语言像是一把精巧的手术刀，凝视你，切割你。这样的文字读起来像是在一面巨大的空白墙壁上随意泼洒一桶又一桶的彩色颜料，既刺激又痛快，还带着些许期待。

　　这是属于韩江的叛逆。

　　女性似乎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囚笼里，翅膀越大，笼子越大。最终，只有女作家的笔飞出了生活的巨笼。

　　总字数：1491
　　作者：不在森林里
　　链接：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673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