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棍列传》 早期小说还有经典风格

丑土妹

　　《恶棍列传》是博尔赫斯早期的一部小说集，然而博尔赫斯却称之为具有巴洛克性质的散文叙事作品。他之所以没有把书中的故事称作小说，也许是因为借鉴了别人作品的缘故，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不过是一个年轻人不敢去创作小说，只好去篡改重述别人的故事”。所幸博尔赫斯读书甚广，仍然给我们留下了欣赏故事、寻找谜题的空间。而巴洛克风格竭尽浮饰之能事，这也比较符合一个年轻作家早期创作的特点，很多作家都是在不断习作中去探索自己的风格，这一时期博尔赫斯的作品还相对比较稚嫩，我不是说文笔稚嫩，而是思想上还不够老辣、不够博尔赫斯。

　　说《恶棍列传》之前，我想先提一下太宰治的《瑜伽草纸》，这本书是太宰治根据日本的民间故事改编而成，另外还有两篇改编自中国的《聊斋志异》，我觉得很有意思。除了故事本身富有一种传奇色彩的趣味性，里面的故事有些也似曾相识，却因为年龄的增长产生了对故事情节衔接不上的断层，在成年后重读这些故事，似乎能够回忆起童年读它们的时光。《恶棍列传》中多数故事对我们来说是崭新的，但是最后一篇《双梦记及其他》中改编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却有这种感觉，让我有种想再读一遍《一千零一夜》的冲动。

　　当然不止有读这一本书的冲动，读博尔赫斯的文章有读很多书的冲动。他在《恶棍列传》后面“资料来源”那页一本正经地写出每一个故事参考自哪本书，如：菲利普·戈斯《海盗史》，伦敦，剑桥，一九一一年；赫伯特·阿斯伯里《纽约的黑帮》，纽约，一九二八年……

　　作为一个被博尔赫斯虚构的书籍蒙骗过很多次的读者，自然不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书，即便出现了众所周知的马克·吐温的大名，还是忍不住查了其中几位，这次，博尔赫斯居然认认真真写的是真实存在的书目。关于杜撰书目和历史这事儿，很多作家都干过，智利作家罗贝托·波拉尼奥还有一本伪造的作家辞典《美洲纳粹文学》，并且是本向博尔赫斯《恶棍列传》致敬的作品。

　　《恶棍列传》的标题多用一些形容词来标注要为之作传的恶棍，从“心狠手辣”、“作恶多端”、“杀人不眨眼”等词就能传达这个人的性格和故事。这种标题的手法有点像小时候看的童话，而且如果对哪个人物更感兴趣可以随手翻到那一章，不必担心顺序错乱。博尔赫斯说这些冗长的标题也体现了巴洛克性质。从内容来看，恶棍们出自不同的地区，甚至还有来自中国的郑寡妇和日本的上野介。博尔赫斯的故事跨越了很多国度，当然也跨越不同种族、文化。外国的暂且不论，单从背景是中国的《女海盗郑寡妇》来看，博尔赫斯很了解他笔下人物所处的社会习俗。再仔细一看，每一篇中的恶棍都是社会的产物，他们不单单是一个被记录史册的人，而是一个个社会典型。

　　最开始读《心狠手辣的解放者莫雷尔》，并没有对莫雷尔个人的心狠手辣有多么深的印象，即便文中也描写了他视人命如草芥：“只消一颗子弹，小肚子上捅一刀，或者脑袋上打一棍，只有密西西比河里的乌龟和四须鱼才能听到他最后的消息。”但是在恶棍列传，或者这篇莫雷尔的列传中，让人畏惧的却并不是这个人。博尔赫斯把这个人放到了南北战争、解放黑人奴隶这一背景下。我们甚至有理由相信，真正的现实比历史记载的还要残酷。这与我们接触的列传有所不同。中国史学家司马迁为很多人物写过列传，也为刺客写列传，但是他笔下的列传是通过事迹来突出人物形象，博尔赫斯的恶棍列传却是通过一个人来反应他所处的历史。如果没有对那段历史很好的把握，也许难以体会个中缘由，但是，他也建立了一座连接不同国度不同历史的桥梁。

　　除了几个典型恶棍的故事，《恶棍列传》中还有一篇令人印象深刻的《玫瑰角的汉子》。博尔赫斯说写这些作品的起因是重看了斯蒂文森和切斯特顿的作品，切斯特顿创造了著名的牧师侦探布朗神父，并且开创了以心理学方式推理案情的先河。博尔赫斯的这一篇小说有着相当明显的推理小说意味，但并不是一篇纯粹意义上的推理小说。他生怕自己的读者误会，说他的作品不是、也无意成为心理分析小说。但这仍然不可避免读者对于凶手的猜测。博尔赫斯在这篇小说中又调皮地写出了自己的名字，作为一个不同于两个汉子、不同于“我”的稍纵即逝的人物出现。还有一点调皮的是——据博尔赫斯说——恶棍列传是在一份日报的周六副刊上陆续发表的作品，它们不仅曾以书的方式出现，在博尔赫斯的语言构架下，也分散在一份并不为人所知的报纸上。

　　按照博尔赫斯的期许，我愿意成为一个更有耐心、更理智和宽容的读者。即便是一本习作，我也能够相信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作家之一，事实证明，他确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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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无色透明易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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