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到哪去？——读[智利]胡安·埃马尔的《悬停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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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安·埃马尔（Juan Emar）是阿尔瓦罗·亚涅斯·比安奇 （Álvaro Yáñez Bianchi）（1893-1964）的笔名，他在画作中的署名将变为Jean Emar，谐音法语J’en ai marre，意为“我受够了”。胡安·埃马尔是杰出的记者、律师、政治家、外交官Eliodoro Yáñez的儿子。Eliodoro的一生比他的七个子女都更精彩，不仅在智利政治和法律史上影响深远，许多街道都以他命名，而且还创办了一家报社，直到被独裁者坎波（Carlos Ibáñez del Campo）没收。他也被迫于1927至1931年间流亡国外，大部分时间在巴黎度过。

　　埃马尔到达巴黎的时间或许更早些，他与超现实主义团体建立了了联系，最终跟随父亲于1932年左右返回智利首都圣地亚哥。1935至1937 年间，他出版了四本书：Miltín（米尔廷：1934）、Un año（一年）、Ayer（昨日）和Diez（十）。此后二十六年，他不断创作着一部名为《门槛》的小说，该书最终长达4134页。这些作品长期处于被忽视的状态，他本人也从未飞黄腾达。直到1970年，聂鲁达在《十》的再版序言中将他称作“我们的卡夫卡”，埃马尔才重新走进文学界的视野，此时他已去世六年。今日，胡安·埃马尔已被认为是 20 世纪智利和南美最重要的小说作家之一，尽管在南美文学世界之外依然相对沉寂。

　　我的同志胡安·埃马尔现在将得到我们在这里不吝给予的东西：追授的敬意。——巴勃罗·聂鲁达

　　Ayer的中译本《悬停日日》仅有大约8万字，读起来非常畅快，同时也相当迷惘。书后还附有他的部分画作，堪与书中画家对比。

　　《悬停日日》讲述了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但不是《尤利西斯》或《达洛维夫人》那样在一天之内铺陈人乃至人类的一生。相反，《悬停日日》真的只是一天之内的故事，以无限的庸常悬置着日常生活中的惊奇、走神、幻梦和谵妄。

　　在圣奥古斯丁-德探戈（San Agustín de Tango） 市，主角胡安和妻子先是目睹了一场死刑，一个男人因为宣扬性爱在智力上是愉悦的而被教会送上了断头台。接着，他们到了动物园，加入了狒狒的合唱，共鸣天籁之音，又看见鸵鸟吞噬了狮子，还把被吃掉的狮子当作粪便排了出来。用过午餐，两人走进一位朋友的画室，浸没在无垠绿色之中，就颜色、补色和所有可能的绿色展开了不着边际的争辩，最后在画家的屠刀下狼狈逃走。在十字褡广场的等候室里，胡安仔细观察一个大肚子男人，并对人类存在发表了一通怪论。晚餐过后，胡安带着妻子回家看望亲人，却遭遇了一个恶作剧：家人朋友们分为两派拿他打赌，赌约是胡安敢不敢穿过客厅，去角落里看看那边沙发背后的东西——弟弟、妹妹和母亲一派赌他不敢，父亲和来访的乌拉圭领事一派赌他敢——结果不用多说，提出赌约的弟弟赢了！离家之后，胡安和妻子在椴树花茶的清甜中走进了赤脚酒馆，在小便池里落入奇异的时间空悬，“我感觉到了悬在半空的一击”。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胡安倏然发现昨日正在重演。直到他设法抓住某个稍纵即逝的瞬息，呼喊妻子来到床边，画出自己的身体，把线条头尾接上，才让自己恢复原状。

　　《悬停日日》里古怪的故事既不诱导我们感知，也不打算深究人类存在的哲学，只是在讽刺、离题和狂乱的裂解与重复中捕捉日常生活的紧张荒谬。我们无法接受现实亲临，但始终想望着、悬停着一种面朝解放的束缚、一种激活创造的压抑。

　　书里充斥着极具说服力的荒谬，就像“现实比小说更荒唐，因为小说讲逻辑，现实不讲逻辑”一样。在广场上，夫妻二人看到刀刃从受刑者的头骨下部进入，从他的眼睛上方斩出——刚好砍掉了那个男人用来思考的部位，也就是他“犯了罪”的部位。谁知断头人竟起身把自己的头捡了起来，安回原位，并且试图与刽子手搏斗，整整两分钟后才死去。这一幕让人想起拉瓦锡眨眼计数的往事，却好似真正砍断了思考——读者从律师与大主教进行律令争辩的黑色幽默踏进一个更加粗犷蛮荒的动物世界……

　　每一个故事结尾，胡安和妻子都互相说道：“我受够了，咱们溜吧！”在这循环而又前进的昨日和未来，我们溜来溜去，直到完全宁静的睡眠降临。



字数：1513
作者：维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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