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韶华不为少年留

鸿田

　　对我来说，《笑傲江湖》是部魔书，每次看到背脊生寒，就赶紧扔远远地，可过不久还是翻出来读，一遍又一遍地读，越害怕越读，心魂都被它攫住，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各有各精彩，我独独最爱《笑傲江湖》。

　　很多女生都有乔峰情结，要我说，男人是大英雄固然不错，但成天背负国恨家仇未免也太累了点，还是冲哥好。很少被一个故事中的主角吸引，不管是动漫小说还是影视作品，主人公用来铺排剧情发展，配角才是拿来爱的早就成了不成文的法则，但这次是例外，我是有多爱令狐冲啊，整部书都不自觉地化身为他，每件事每个人都站在他的立场去理解投入，我跟着他一路从初登场的意气风发，到蒙冤受屈，被逐师门，师妹他嫁，又莫名其妙习得神功，当上掌门，抱得佳人。。。。。。起起伏伏，喜怒爱憎，真是虽不身受却感同。

　　天涯名ID大脸师太对令狐冲有过精辟的解析，她把我想说的话全说完了，眼前有景道不得，师太名篇在上头。总结下来就是，身为男性，他有情有义，大是大非从不含糊，又不拘泥于正邪之道，深怀同理心和人性关怀，既能和青城嵩山弟子干架，也能和田伯光向问天豪饮；对感情无比真挚坚贞，痴心一片向师妹，又口甜舌滑会讨姑娘开心，颇懂生活情趣；面对责任从不逃避一肩挑起，心里又不畏强权不爱名利，一心追求个人自由和精神独立。活得爽朗明快，又亲切熟悉，和他比起来，郭靖稍嫌古板，胡斐失之风流，杨过略微避世，无忌太少主见，韦香主更是浮滑过头，这如风一样的男子上哪儿去找？

　　可惜这般洒脱的令狐冲也有死穴，也有脉门，就是小师妹岳灵珊了。

　　书上写，他一向豁达洒脱，一面对小师妹，却是结结巴巴，呆头呆脑，只要对着盈盈，那可立刻聪明起来，相信爱过的人对此都心有戚戚。初恋的伤痛对一个男人来说会有多深？绝对是我一个女人想象不到的深，大多女子生来就是感情上的勇者，不惜为爱付出为爱痴狂，哪怕遍体鳞伤也要飞蛾扑火，每一次爱都像第一次那样爱，而感情相对男性就没那么重要了，如果在他青葱少年时不幸初恋受重创，那深深阴影可能让他以后都裹足不前或是游戏人间。没什么人喜欢岳灵珊，大都觉得她见异思迁，心性浅薄，不及盈盈半分灵巧明慧，这都没错，小师妹没有盈盈美，没有盈盈慧，更没有盈盈的好性儿和好家世，总之就是完败，可令狐冲喜欢，就像大师兄那么好那么可爱，她却偏偏爱上了对她又不好又不可爱的小林子一样，爱是没有道理的，没有人规定谁一定要爱谁的。

　　不少人觉得令狐冲最后终是爱上了盈盈，从初恋的伤痛中解脱出来，我对此很怀疑，我觉得令狐冲对盈盈的感情有敬有怜有感激有负疚，当然也有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对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佳人的爱慕心动，但是还达不到爱，结尾处盈盈笑说以后要和他永远绑在一起了，他的第一反应是一阵茫然，金庸给的说法是可见人生没有绝对的自由，我倒觉得这恰恰说明盈盈还没有成为他的爱情，纵观全书，令狐冲的人生最大梦想无非是娶到小师妹，接班华山掌门，像岳不群和宁中则那样做一对贤伉俪。五岳剑派并派大会上，岳不群只是稍微暗示他有重归门墙，甚至娶岳灵珊的可能，就让他心内狂跳一时狂喜，进而方寸大乱误了大事，此时盈盈在哪里？闻听宁中则说岳灵珊已经成亲了，他是两眼一黑，几欲栽倒，若果此生真能和岳灵珊相伴，相信他一定是喜不自禁，又怎么会一阵茫然？如果后来岳灵珊没有死，又来投奔他，他会如何取舍，真是难说得很。

　　毛姆说《呼啸山庄》是部丑恶的书，却又充满了美。我对《笑傲江湖》也有同感，所有关于岳灵珊的章节，一字一句，我都和令狐冲一同呼吸，一同揪心，金庸在情上向来不多费笔墨，但大师手笔，寥寥数语也是叫人肝肠寸断，第三十三回见她被岳不群掌掴后现出凄楚之色，为了哄她开心，在那样紧要的大会上也不惜以身试剑，须知令狐冲平生最见不得小师妹受半点委屈，有半点不开心，在这一生中，他已不知哄过她几千百次，今次又怎能置之不理？于是他心念电转“我本要败在小师妹手里，哄得她欢喜。现下我却弹去了她长剑，那是故意在天下英雄之前削她面子，难道我竟以这等卑鄙手段，去报答小师妹待我的情义？”他竟将身子往剑尖上凑过去，穿胸而过也只为博佳人一笑，每次看到这里，心下都是一片怅然，小师妹待你纵有情义，又怎及得上盈盈待你的深情厚谊，你叫她作何感想？可当时当刻，面对天下人，令狐冲却是将武林道义，掌门大义和爱侣厚意，都统统抛在脑后，眼里心里，心心念念，就只有一个小师妹。恒山派众人斥岳灵珊狠心，可她对令狐冲有多狠心，令狐冲对任盈盈就有多狠心，爱我们的，置若罔然，不爱的，却是要生要死，可叹人心。

　　是不是上辈子欠她的？可这个债主终是死了，这个在月光下露出半边雪白脸蛋，言笑晏晏的佳人，这个又娇俏又有些儿刁蛮，会为了你偷紫霞神功，为了你大雪封山也上思过崖送饭的小公主，这个狠心移情别恋弃你如敝履，你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只能小心翼翼放在心里，把她给藏起来的，今生唯一的小师妹，死在了你的怀里。

　　岳灵珊之死的凄美，查史也只有阿朱堪与之媲美，这一把土，乔峰终是不撒下去，只要这土一撒，那便是永不能再相见了，塞上牛羊，终成空了。而岳灵珊，岳灵珊，月光下，竹林里，她血溅桃腮，命在顷刻，想的仍是叫你好生照顾平弟，她说，你不肯答允的。。。太委屈了你。。可她又知不知道，为了她那一脸求恳的神色，为了她能最后一次开心，你便是千难万险，也值得为她抵受，一点委屈？为她受的，都不叫委屈。

　　“令狐冲想起过去十余年中，和小师妹在华山各处携手共游，有时她要自己做甚么事，脸上也曾露出过这般祈恳的神气，不论这些事多么艰难，多么违反自己的心愿，可从来没拒却过她一次。她此刻的求恳之中，却又充满了哀伤，她明知自己顷刻间便要死去，再也没机会向令狐冲要求甚么，这是最后一次的求恳，也是最迫切的一次求恳。。。。。。”

　　她死了，似乎整个世界忽然间都死了。

　　小师妹，你别怕，我们到妈妈那儿去，再也没有人欺侮你。

　　每每到这里，都是热泪盈眶，几番哽咽，也读不下去，如果悲剧就是把美的东西亲手毁灭给你看，那岳灵珊短暂的一生，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死在最爱自己的人怀里，也不枉了。、

　　盈盈很好，很好，很完美，相信是每一个男人理智下都会做出的上上选，得她青眼有加，令狐少侠还有甚么不满足？两人携手相伴，余生共度，你弹琴来我吹箫，高歌一曲清风摇，待到山花烂漫时，沧海一声笑。神仙美眷也不过如此，夫复更何求？

　　可惜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啊。没有完满的人生。令狐少侠心头，忆起昔时华山之上和小师妹同使冲灵剑法的少年时光，只怕也要长叹一声吧。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PS：虽然央视2000年版的《笑傲》受到各种诟病，我还是很喜欢苗乙乙版本的岳灵珊的，小师妹在我心中，就该是她那个样子。

　　总字数：2397
　　作者：建国后偷偷成精
　　链接：https://book.douban.com/review/5026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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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书，既是政治书，也是一本爱情书，都是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