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段平等的感情之中，没必要妄自菲薄。不管是《穷人》还是《赌徒》，都只不过是《白夜》的幻想

幽赞

　　《穷人》：

　　书信体的小说还是头回见，一开始读的很慢，因为总是不习惯这样，没有把复杂的人物关系梳理清楚，没有旁白讲解。但实际上根本不需要这些，人物关系一目了然，贫穷少女瓦兰卡和九等文官杰武什金。

　　书信的一大好处就在于写信的人拼命想掩饰的情感总会在不经意间迸发出来。杰武什金对瓦兰卡的爱，瓦兰卡对于得到新工作的喜悦，杰武什金得到大人100卢布赏赐的开心，瓦兰卡对于童年美好的回忆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灵动的情感跃然纸上。

　　但小说的名称毕竟是叫“穷人”，瓦兰卡的穷，浓缩着那个时代底层女性的悲惨。童年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生活却是苦难，可比生活更苦难的是畸形的爱。一开始瓦兰卡恋上的那个大学生，好像叫波克罗夫斯基？心地善良却又性格暴躁。瓦兰卡对他照顾有加，即使在重病时也对他不离不弃，在床边照顾，但他在弥留之际却未对瓦兰卡的爱意有丝毫的回应，一如死亡那天的天空，灰蒙蒙的不带一丝阳光。这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后来杰武什金又爱上了瓦兰卡，那是一种既像父亲又像恋人的爱意，可杰武什金害怕别人嚼舌根，穷人的卑微让他失去了大胆追逐梦想的勇气，所以他只能在远处远远的看着瓦兰卡，在作祷告时看一看瓦兰卡，在夜深人静时和瓦兰卡会面，瓦兰卡倒是落落大方，毫不避讳。这是一段隐晦畸形的感情；最后瓦兰卡答应贝科夫的求婚，更多的还是一种迫不得已，一种在生活重压被迫认命的悲哀。这是一段无可奈何的感情，甚至可以说没有感情。

　　杰武什金的悲剧更多的来自于外部。为了满足瓦兰卡不惜提前预支本就少得可怜的薪水，还要四处举债，于是成了一个靴子破，衬衫烂，连纽扣都蹦蹦跳跳的邋遢形象，甚至只能靠烟草和酒精麻痹自己。他于是变得敏感又多疑，卑微又可怜。有时感情又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巨变，上一秒还在怨天尤人诅咒生活，下一秒又开始感谢上帝重获希望。

　　穷人的穷苦如出一辙，大学生波克罗夫斯基有才华却求职屡屡碰壁，直到病魔缠身；文官戈尔什科夫老实本分却因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官司深陷其中，孩子的离世和官司的获胜带来的巨大反转终于压垮了这个筋疲力尽的人，仿佛一出虎头蛇尾的悲剧，只留下一声叹息。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穷人的悲欢令人唏嘘。最后留给杰武什金的恐怕就只有这几十封书信，一封只有开头的信件和一段美好的回忆，仅此而已。

　　《白夜》：

　　幻想家，在生活中幻想，让黑夜都染上幻想的白色。

　　幻想家与世俗隔绝与割裂的幻想让他的思想飞出了圣彼得堡。刚刚吐露完那如火一般的感情，刚刚憧憬着与娜斯简卡的美好生活，突然现实就打碎了这梦境，无比残忍却又无比真实，真实到清晨。梦醒了。

　　见识过太阳的光芒就不再为乌云而发愁，见识过太阳的温暖就不再为雨滴而苦恼。即使那是一分钟的欢愉，也足够幻想家用一辈子回味。每个人都是幻想家，用一张记忆中的欢愉底稿，用幻想的笔触延续着一个又一个不同的结尾。或许最后，幻想家会在自己的幻想中想象与娜斯简卡的美好结局。亦如每个人的幻想。

　　《赌徒》：

　　在未读之前我以为只有主角一个人是个赌徒，但读完后，我发现文中几乎所有人都是赌徒。将军在赌老太太的死亡，勃朗希小姐和德•格里在赌将军获得遗产，“我”在赌波丽娜的情意，甚至老太太也在赌，赌自己的财产能否变得更多，赌自己能在赌场上大杀四方。

　　赌博带来的胜利固然是令人振奋的，那种意气风发，那种畅快淋漓，仿佛伊甸园的苹果一般引诱着人们。但赌输之后的空虚和不甘也是真切的，人们垂头丧气却心有不甘，将翻盘的梦想压在下一盘上，然后就是循环的不停往复。

　　老太太刚出场时，如同一块锋芒毕露的冰块投入一谭污秽的死水中，荡起一片片涟漪却不见一点水花。她把每个人都指责、教训一番，然后在游乐宫赌场时，甚至还好言相劝其他赌客。但当轮到自己时，这块冰融化了，和那一谭死水融为了一体。

　　赌博深陷其中便身不由己，爱情深陷其中亦难以脱身。波丽娜对阿列克谢的爱或许是一种晦涩的、难以言明的爱，即使阿列克谢堕落嗜赌，依然让阿斯特莱先生来看望他。而阿列克谢对波丽娜的爱是一种偏执的、卑微的、扭曲的爱。他一直把感情与利益纠缠在一起，于是在豪赌赢下二十万法郎后把钱给波丽娜，殊不知真正的感情就是纯粹的，波丽娜将钱甩了他一脸，或许也预示着波丽娜和阿里克谢之间的结局。阿里克谢认为自己甚至能为波丽娜去死。在一段平等的感情之中，比如爱情，不需要这般歇斯底里。感情是一种人生的润滑，是回忆的蜜糖，是生活的调味，而不是一种生命的枷锁。

　　阿斯特莱先生是全书中唯一一个理性的人，和读者一样冷眼旁观着这一场在赌场中上演的闹剧。他总是在赌徒的狂热之后才姗姗出现，而在赌博高潮时却毫无踪影。阿斯特莱先生也许是人性中最后的一丝理性的具象化体现，只有当冷静下来后才能重新审视，然后就是自我剖析，发誓要痛改前非，痛哭流涕，正如阿列克谢最后在阿斯特莱先生面前的辩驳一般。而当阿斯特莱先生离开后，恶魔的影子又会如影随形，跟着阿里克谢，也跟着无数的真实的阿列克谢，将自己的誓言抛至脑后，重新开始一盘新的赌局，然后周而复始。

　　陀思妥耶夫斯基很善于描写人的心理细节活动，杰武什金对瓦兰卡的自卑的爱、幻想家对娜斯简卡的幻想的爱、阿列克谢对波丽娜的扭曲的爱。三种爱情、三种令人唏嘘的结局。都是男主人公自己抛弃了作为感情其中一方的尊严，去讨好另一个高高在上的爱情，这样的感情要么在卑微中随风逝去，要么在幻想中被现实击碎，要么在扭曲中变得偏执。

　　任何人，首先要先作为一个人，只有身为人的前提存在，才能奢谈感情。不要去做爱情的舔狗，要做自己的主宰。

    字数：2210
    原作者：Fodofod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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