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女的故事》：故事的真实，比历史的真实更真实

ThomasVan

　　我先是看到了根据《使女的故事》原著改编的美剧预告片，非常震撼，于是找了书来读，结果根本停不下来。

　　我非常认真地、正襟危坐地读完了这本书，因为整个阅读过程中，我的心都处于极度震撼、又极度恐惧的状态中，好像那个荒诞到可怕的世界就在我身边，因为它如此真实，真实到似乎触手可及，好像那个低声讲述自己故事的女人就坐在我面前，我害怕听到故事里那些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红色感化中心、挽救大会、围墙上挂着的尸体和他们头上的白色布袋……可是我更害怕听不到她的讲述，害怕听到这个故事戛然而止的声音。

　　故事的讲述者是奥弗弗雷德，这当然不是她真正的名字，事实上，她真正的名字在整本小说中都没有出现过，如她自己所言，她失去了丈夫、女儿，失去了曾经满不在意、习以为常的生活中的一切，她唯一还拥有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她将名字深深埋藏起来，在很多个夜晚，用它来安抚自己。

　　奥弗弗雷德，是英文OF FRED的中文翻译，意思是弗雷德家的，在作者虚构出来的基列共和国，它表示一个使女的名字。使女们没有自己的名字，她们曾经的名字都被抹去，而被代之以由英文中表示所属关系的介词OF加上她们为之服务的大主教的姓构成的代号，使得这些曾经独立自主的女性完全成为了大主教们不折不扣的附属品。但事实上，她们也不属于大主教们，她们是“国有财产”，对于生育率低下的基列共和国，她们是“珍贵的国有财产”。

　　她们也有任期，一般在一个大主教家呆满两年，如果仍然没有怀孕，就转移到下一家。她们一共有三次机会，如果期满仍然没有怀孕，就会被送到“隔离营”，与核泄漏和核废料为伍，迅速地老去、死亡。但如果能“幸运”地怀孕并生下健康的孩子（正常孩子和畸形孩子的比例大约是1:4，这是环境污染带来的恶果），那么她们将获得永远不用去隔离营的权利。只是她们生下的孩子，不是属于她们自己的，而是大主教夫人的。也就是说，她们只是一个生育的工具，一个“行走的子宫”，一个“圣洁的容器”而已。

　　有一天，一群人枪杀了总统，占领了议会，宣布成立基列共和国，以宗教来管理国家。宗教崇尚自然，所以绝大部分现代化的生活方式被抛弃，人们的生活重新回到了相对“自然”的状态。但是宗教与极权的政权带给人们的，是残忍与野蛮，是每一个普通个体梦魇般的悲惨命运。

　　所有女性的银行账户被冻结，她们不再拥有自己的经济权利，从而只能依附于男性。把她们从工作场所赶回家还只是政府伤害女性的第一步而已。然后他们将所有不属于初婚范围的家庭控制起来，夺走他们的孩子，交给没有孩子的上层家庭抚养，然后将仍有生育能力的女性送入红色感化中心，没有生育能力则直接送往隔离营。

　　红色感化中心总让我不停地想起曾经的某大国，或者现在的某隔壁国家，所谓的“感化中心”不过就是“洗脑中心”而已，她们一遍遍地伤害、羞辱这些曾经拥有独立意志的女性，直到让她们内心也同样认可自己的“使女”身份，认为自己切切实实地是在为国家、为上帝奉献的时候，她们就毕业了。可以穿上红衣，带着脚上的刺青编码，走进大主教家中，成为真正的“生育机器”。

　　所以，阅读的过程中，最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的，不是那些行刑的场面，不是那些挂在围墙上的尸体，而是红色感化中心的丽迪亚嬷嬷说的一段话：

　　你们是过渡的一代，丽迪亚嬷嬷说。因此最难接受。我们知道你们要付出什么样的牺牲。遭男人辱骂确实不好受。但到你们下一代就容易多了。她们会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职责。

　　她没有说：因为没有记忆，没有任何其他生活方式的记忆。

　　她说的是：因为她们不想要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于是你会想到，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奥弗弗雷德被夺走的女儿，被养育在别人身边穿着白色衣裙的孩子，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走进红色感化中心，心甘情愿地成为一名使女。因为她们没有别的选择，也不曾经历过其他模样的生活。她们的世界从她们懂事开始，就是这样的了。那么一切都将顺理成章。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而最让人觉得讽刺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最为崇尚自由意志的美国（当然，是作者虚构的），曾经的校园则成为“红色感化中心”和“眼目”们活动的场所，女性们被剥夺的不止是她们的丈夫、孩子、自由的生活，还有读书写字的权利。

　　所有的书籍被没收，所有的“奇装异服”被烧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这个宗教极权国家的清规戒律和统一着装的女人们——蓝色衣服的夫人、红色衣服的使女、绿色衣服的马大（佣人），还有经济太太、嬷嬷、荡妇。女人被统一贴上标签，甚至被统一分配，求得生存的最佳方式，就是好好地生孩子。不能胡乱说话，因为眼目到处都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送上围墙的尸体会不会是你。可怕。

　　这是一本幻想小说，是虚构的。作者玛格丽特在1984年开始创作这本小说，是的，就是乔治奥威尔的那个《1984》，老大哥一直看着你，所以女人们成了国家的珍贵财产，圣洁的容器。可是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都让你触摸到真实。正如作者自己所言，“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曾真实地发生过。”

　　故事结束在奥弗弗雷德的一次“被动的”逃亡，我们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通过安全屋顺利离开基列，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被再次抓捕，被挂在校园的围墙上或者送到隔离营与她的母亲团聚，更不知道她的肚子里是不是真的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

　　但是，我仍感觉到遗憾的，是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莫伊拉已经选择了屈服，她将在“荡妇俱乐部”度过余生，而文中的奥弗弗雷德在挽救大会后也明显放弃了挣扎，转而屈服于这样的权利与自我的命运：

　　“亲爱的上帝，我心想，你让我绝处逢生，现在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我愿意消灭自我，倘若你真的希望如此。我愿意掏空自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圣餐杯。我愿意放弃尼克，忘掉其他人，不再抱怨。我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愿意作出牺牲，愿意忏悔，愿意放弃原有信念，愿意公开声明放弃。

　　我知道这么做不对，还是忍不住要想。所有在红色感化中心灌输给我们的东西，所有我极力抵制的东西，此刻都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我不要疼痛。我不想做舞者，双脚腾空，头部成为一个无脸的长方形白布袋。我不愿当挂在围墙上的玩偶，不愿成为没有翅膀的天使。我想继续活下去，随便怎么活都好。我情愿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别人任意使用。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对我。我将卑躬屈膝，逆来顺受。

　　我第一次对他们真正拥有的权势有了切身的感受。”

　　所以我终于明白，文中的主人公为什么始终没有名字，因为她就是基列共和国中的每一个使女，谨小慎微，矛盾而又反复。在来回之间折磨自己，又用暂时安稳的现实来麻醉自己。而这才更真实地反应了极权社会带来的压迫感与绝望感。

　　奥弗弗雷德，从充满斗争的欲望到放弃和命运与权利抗争，她渺小却又真实，她，就是我们每一个人。

　　总字数：2364
　　作者：王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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