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顿角的叹息》：倦鸟终会归巢，而我们将一去不返

牛妞

　　书的最后，“我”和卡隆终于又回到了布雷顿角，带着对过往的念想、对离别的释然，回到了这一切故事的源头。

　　那是个能让眼睛得到沐浴、心灵得到洗礼的地方。2012至2015年底，我有幸在那里短暂求学过一段时间——对我而言，那是一段有点特殊的时期。

　　当时，国内的雾霾让大众逐渐意识到环境问题的严重性；2015年初，柴静的一部纪录片把大众对这个问题的讨论推向了高潮。而在一万多公里外的新斯科舍——这个令西方人都垂涎艳羡其美色的地方，仍保持着它一如既往的安宁和洁净。2013年，布拉德皮特主演的电影《僵尸世界大战》片尾，新斯科舍还成为了人类世界仅存为数不多的应许之地。这是题外话。

　　我的记忆中，那里总有延绵不绝的山峦与森林，平静中暗潮汹涌的海面，人烟罕至的村落与公路，还有夹杂着高地口音的苏格兰后裔居民……一切都足够让你好奇惊喜、驻足留恋。

　　那里曾出现过加拿大最早的城镇，但时代变迁逐渐把它变成了一个个被遗落的depleted community（欠发达的区域），书中的“我”反复提到那个故乡——布雷顿角，正是这群在散落中逐渐衰颓的地区之一。

　　加拿大不像国内——西部的发展比东部落后——它和国内恰恰相反：温哥华、阿尔伯塔、多伦多、蒙特利尔，加拿大人口汇聚的地方都集中在了西部、中部和五大湖区。

　　从历史上看，布雷顿角也曾繁华过。在工业革命时期，该地区因为毗邻大西洋、海运发达，且自然资源丰富、盛产煤矿，成为了当时加拿大工业革命的起源地。该地区的首府悉尼市，也被称为是“钢铁之城”——当然，其知名度远无法跟澳大利亚的悉尼市相媲美。

　　而“我”之所以怀念布雷顿角，怀念红头发的卡隆，除了有故土难舍的情绪，也该抱有对布雷顿角今非昔比的一丝感叹——这个曾经让苏格兰高地后裔引以为傲的地方，如今却只能靠各种自然风光和旅游遗迹来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

　　悉尼市的人口曾经接近百万，但如今却只剩下区区几万。大多数本地人都搬去了中西部，他们会趁夏天到来前去往阿尔伯塔的石油区当矿工，或者到多伦多找一份薪水更高的兼职，等夏天结束的时候，再回来看看久未打理的房屋，修剪一下门前疯长的杂草。

　　这期间，他们会把空着的房屋租给来自中国或其他国家（主要是中东）的留学生们。这里因为没什么产业、缺少就业机会，房价对很多国人来说都有较大的吸引力。而那些早就以此为家的苏格兰后裔居民，似乎有着更多的包容心和同理心，他们会对寄宿在自己家里的留学生们骄傲地讲：“我们的祖先就是从遥远的苏格兰跨海来此定居的。所以能我理解你们离开家乡的那种心情。”

　　《高地人的离散》中唱到，“倦鸟终会归巢，而我们将一去不返。”

　　远离故土的人，看到家乡的人或物件，都免不了会心生涟漪。就像书里面写到，“平日里那些在矿上的工人们闲时会买几张汇款单，把钱寄给远方的爱人。红头发的爱尔兰人说，‘在爱尔兰，我有一个家，但没什么钱。在这儿，我赚到了钱，却没有家。’”

　　类似这样打工的处境并不分国界——中国与加拿大，东方与西方……人类的迁徙本身就带着求生的本能与使命，共同协作与阶级分工提高了生存的效率，却也带来了不确定的收益和不平衡的分配。

　　城市与农村、现代与原始在这片大地上相互争夺着自己的地盘，热闹与孤独、富裕与贫穷轮番上演一幕幕老套的戏剧。就像书里写到，“月亮这盏‘穷人的灯’在安大略西南的城区几乎看不真切，尽管它的光芒之下星星点点住着许多穷人。在这片繁盛所带来的污染之上，天上的星星也不再清晰了。”

　　如今，早已走出矿井、离开家乡多年的“我”居住和工作在多伦多，作为一名受人尊敬的牙医，过着普通平静却满足的生活。但又是怎样的动机，让“我”始终无法忘记那对着巨头鲸歌唱的夏日和少年追逐彩虹的背影？

　　“外公”总念的那首诗又在“我”耳边萦绕：“山脉阻隔着我们，还有那无情的大海；但血亲永远高于一切，和我们的心一样高远。”逐渐失去记忆的奶奶仍不忘对“我”谆谆念到，“记住，血浓于水，血浓于水！”

　　在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的笔下，生死不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No Great Mischief）。他似乎很明白“好好活着，就是对逝者最深的共情”这个道理。或许生命无常，我们无从摸清它的过往，也无法预料它的归宿。于是，在这本书里，他对每一条沉重的生命描述得都如羽毛一般轻盈。

　　也正因为此，我们才鲜活地感知书中每一个灵动的角色。当新的灯塔看守人来时，红头发卡隆家的那只狗的后代拼命朝他狂吠着。当年，它的祖先正是因为舍不得离开卡隆家族，在海里游到筋疲力尽时，终于被心软后的卡隆抱上了开往“新苏格兰”的船。如今，它的后代依然保持这种不离不弃的精神，却最终死在了新看守人残忍的枪口下。

　　还有那个同样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的青年，“他那张还在使用的证件比他本人活得更长久，似乎他生命的一部分还在延续，就好像人死之后头发和指甲还会继续生长……一个生命得到了延续，虽然身份是假的，但可以让二人都继续前行。那继续前行的并非漫长的旅程，而是无边岁月里非常短暂的一刻。”

　　正是这些对故乡强烈的呼唤和对生命轻盈的感知，让“我”毅然踏上了回家的路。这一路上，你会和“我”一样欣赏到加拿大沿途最美的风景，也难免会经历“离别”、重温“死亡”，但这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当我们被爱着的时候，我们就会变得更好。”

字数：1831
原作者：STEVENSH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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