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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你我的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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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5-16 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陀思妥耶夫斯基27岁时写下了这篇作品。读毕有种坠入的感觉:太久没遇到这样的能把自己的愁怨大篇幅准确表达出来的作家了。我太能体会主人公的境遇,以至于我不得不把他的画像写下来。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主人公——请允许我用第三人称方式叙述,娜斯简卡,因为用第一人称叙述怪难为情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这位也不是无所事事的主人公跟在别人后面迈步回家。”

  他喜欢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他不愿意用“我”自称,或许是因为他厌倦了自己这种被幻想和忧郁包围的生活,如果用第一人称讲述自己,那当想起他人热烈实在的生活时就不免会为自己感到难为情;他用“他”、“故事的主人公”来写自己,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想让自己将来重读写下的文字时,能够感到天地间依然有一个人在关注他的生活,并且还讲述着他的故事——想到这他的孤独便会少些,多了些存在的感觉和归属的欣慰。用第二人称称呼自己的结局总是自我审视、反思和批评。或许是因为他在社交时已经太过敏感、有太高的自我觉知,因而在独处时他便自动地逃避与自己对话,降低对自己的觉察,以作为对自己紧绷心理的一点放松。但严格说起来,第三视角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审视呢?但这恐怕是他难以改变的习惯了。因为他总有自己会遭到社会排斥的预期,因此他总会反省自己——自我觉察是他在人群中生存的必备技能,而反省则成了一种思维定势——他常常为发现了自己的不足而感到痛苦。虽然如此,但比起用第二人称时的自我训斥,第三人称还是温和多了。

  “我完全失去了对女人的适应力;不,应该说,我对她们从来就没有适应过;我是个单身汉……我甚至不知道怎样跟女人说话。比方现在,我不知道是否对你说了什么蠢话。您可以直率的向我指出,我预先声明,我绝不见怪……”

  自我审视部分源自群体生活中的焦虑,为的是换来更多的社会接受而不是社会拒绝,从而维护他的自尊;部分则是源自他对道德信条的信奉,这要求他随时监督自身的言行有无逾越道德红线。他相信人是一切行为的目的而非手段,抽象的宏大架构只有当保护了具体个体的自由时才有意义,并希图用此为戒律来规范自己的思想——他总希望能用理性来指导感性,用理智来指引感情,从而确保感情的纯洁,而给自己道德上的自信和无愧。然而人的情感就像浩荡的江水,理性的堤坝需要不断的学习和长久且准确的自我觉知加以巩固,而只要稍一懈怠,情感就将冲垮理智。内省、审视的必然结果就是对自我的贬斥,接着他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的真情,随即自我隔绝在内心的角落,长久地活在孤独和脆弱之中。而孤独和寂寞将压倒一切自觉和他律。他将会不自觉的说出一些发自肺腑的话,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那样的冲动是剧烈的,他无法抗拒,甚至也无法觉知,而这弱化了的自我觉知将使他对别人的觉知也变得弱化,因而难免会说出一些不妥的话,做出一些让人难为情的事来。而当他事后恢复了自我觉知,回想起自己的蠢样,尤其是当意识到自己毫无察觉的言行竟然给他人造成了冒犯或伤害时,他便会感到格外的可耻和悔恨,这悔恨也依旧是剧烈的。比起给自己更多容忍而活的更快乐,他宁愿遭受内省带来的痛苦以作为自己伤害他人的惩罚。而正是这种悔恨又让他长久陷入对自我的鞭笞之中,从而进入一个恶性循环。

  “说到底,我的全部要求无非只是对我说两句体贴、同情的话,不要一下子把我赶开,相信我,听完我要说的话,如果要笑我也悉听尊便,但求让我产生一点希望,对我说几句话,只要三言两语,然后哪怕我跟她从此不再见面也无妨!”“现在,我脑袋里几千个阀门一齐打开,我必须让话像江水一样滔滔不绝地奔流,否则我会憋死的。”

  表达对他来说是本能的,必须的,并且已经变成一种生理上的需要。他跟自己的思维周旋太久,积攒了太多没有对象的独白、对白和情感,让他不协调、不自在,因此他必须得有对象倾诉——而那对象其实不必是深交的朋友,不需要有多么深厚的情感基础。只要当他发觉对方呈现出愿意聆听的迹象,更甚于只要对方不露出想逃走的样貌,实际上他都愿意迅速把心底的一切倾泻。因为让他开口的目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他人,因此对象是谁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听他讲话的人不像是具体的人,而更像是他情感的容器。他不需要知道对方的名字,那个人对他来说更像是纯粹的精神,而不是具体的有缺点的人。他的情绪就像黑洞,只要是稍微亲近一些的人,他的情绪便随时会把那个人拉近了吃掉。他一般不向人吐露心声,但“当他的心要说话的时候,他不善于保持沉默”。当他开始像江河一样滔滔不绝的说话时,有时他就像梦呓一般,明明是面对着他人说话,但他的眼神却会飘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去……有时候他会忘了自己在哪,忘了眼前的人的样貌,而觉得自己和对面逐渐失去了形体,像是两个晶莹的精神,漂浮在万米高空。虽不常与人交谈,但他依然怀念那种为数不多的纯粹精神的交流。而又因为他的贫乏,便还是时不时的把那些闪光的地方从落满灰尘的记忆里翻找出来频频回味。

  “我是个幻想家,我在现实生活中拥有的太少了,所以我把像现在这样的时刻看得非常珍贵,不可能不在幻想中重温这几分钟。我将在幻想中怀念您,在幻想中度过整整一夜.整整一星期、整整一年。明天我一定到此地来,正是到这个地方,正是在这个时候,并将沉浸在对今宵的追忆中感到幸福。单是这个地方在我心目中也是可爱的。这样的地方我在彼得堡已经有两三处。有一次我回忆回忆甚至哭起来了……”

  或许他愿意坦白一切还因为他对自己的圈子仍存一丝幻想。他不愿相信世界就是原子化的、各人自顾自的世界,他仍觉得就算是陌生的两个人之间都存在着某种联系,某种相似,某种感情,他不愿相信那些基于民族、种族和性别的以偏概全的谬论,更不愿以偏概全的贬低某个群体而抬高自己的自尊。他认为那些谬论是敌意的,毁灭性的,反智的——他不愿意用对外的否定来促成对自己的肯定。然而事实是,假如他越相信那些毁灭性的谬论,他就越容易与自己和解、焕发活力;而他越反对那些谬论,他就越难焕发活力,越滑向自我毁灭。

  “可爱的娜斯简卡,我们分别了这么久(因为我早就知道您了,娜斯简卡,因为我早就在寻找这样一个人)——而这恰恰表明我找的正是您,我们是注定了现在要见面的。”

  预期影响着对事件的知觉和解释。他觉得自己是如此不堪,因而把任何一点点对他的善意都看作是莫大的馈赠,把一点点对他的理解都看作是博大的慈爱。他的自我贬损让他错误知觉了她对他的感情,他把那一点点的认同和善解人意错会成灵魂的契合,把那一星半点的欣赏误解成知己的肯定。而他对自己对她的感情也解释不清。事实上,他的寂寞完全剥夺了他清醒思考的能力。他结交人的顺序已经完全错乱。正常的顺序应当是先结识,然后经历了互动和交流后形成了对他人的认识,最后再决定与他人的相处关系,并且这过程里还要防止把对方理想化。然而他的认识顺序却大相径庭。他其实并不需要真的认识某个人——因为他在自己的幻想里已经认识过那个人了。他远远不止是因为在那个人身上发现了理想的自己而去喜欢那个人,而是事先就把自己的理想当成了对那个人的认识。在他的幻想里,他早就给那个人设定好了理想的形象,因此只要有人愿意接近他,即使尚不清楚对方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经历,他也会感觉那个简直一见如故,然后对其完全坦诚。因为长久的寂寞,他的生活匮乏社交的情境,因此他几乎完全无法分辨人的共性与个性。他常常会为某一人在某一时刻表现出来的情绪、态度、思想深深着迷,觉得可爱。然而,他却不明白,他所看见的不过是是任何一个人在同一种情境下的共有反应罢了。但是因为他缺乏与人打交道的情境,因此错把那样的表现当成了她的个性——他所爱上的,不过是人类所共有的东西。

  其实他不再分得清自己的爱的种类,事实上他可能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或许需要的是一个精神的寄托,一个情感的出口。他埋怨性别的存在,因为他觉得性别是不能选择的、反理性的造物,并且还在人际建立感情联结时进行干扰。比如,当他对人的感情明明就是友情,而对方对他的态度也仅仅是友好,但性别的符号却使他产生了爱情的错觉。他觉得,没有性别那类先天不能选择的标签的世界将是美好的,因为到那时爱上一个人将不会受到这些非先天性的因素的限制,从而最大程度的能够因为一个人的特质而去爱上她,最终实现爱的自由。然而在这样一个性别和性别的意识尚存的世界,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要想建立起纯粹的友谊,不经受那种性别符号带来的冲动和暗示的压力是不可能的。因此,误会、冲突和离去都是必然的、注定的。

  “我爱他;但这是会过去的,肯定会成为过去,不可能不成为过去,而且已经在过去,我感觉得到……也许今天就结束也难说,因为我恨他,因为他对我嗤之以舞,而您却在这里跟我一起流泪,所以您不会像他那样嫌弃我,因为您爱我,可他并不爱我,因为,说到底,我自己也爱您……是的,我爱您!像您爱我一样地爱您;以前我自己就明明对您说过这话,您亲耳听到的,——我爱您,因为您比他好,因为您此他高尚,因为,因为他…”“我把你们俩对比来着。为什么他不是您?为什么他不像您这样?他不如您好,尽管我爱他胜过爱您。”

  他以为爱是无私的,然而他却错会了自己的感情,把那基于人性的同情当成了爱慕。但是他依旧愿意为她付出,因为他鲜有感情垂青,而他付出的越多便越感到充盈。他亦渐渐发现,爱不是可以培养的东西,而是一种冲动,是瞬间的选择和锁定。永远不要相信感动换来的“爱情”,因为那不是心动,更谈不上爱情,那不过是对方出于亏欠的感恩的表达,是权衡的结果,是理智的决定而不是感情的冲动。这样的情愫来自理性,而注定是假的,必然不会长久。

  “可是,要我记恨,要我往你一一娜斯简卡一一如碧空晴天般的幸福上面围赶一块乌云,要我痛责之余让你的心蒙上一层忧伤,暗中受内疚的刺痛,在欣悦的时刻夹着悲哀跳动,要我把你跟他一起走向圣坛时插在黑色鬈发中的那些娇艳的鲜花挼碎,哪怕只是其中的一朵……哦,决不,决不!愿你的天空万里无云;愿你那动人的笑容欢快明朗、无忧无虑;为了你曾经让另一颗孤独而感激的心得到片刻的欣悦和幸福,我愿为你祝福!”

  这就是他的白夜。这也是我的白夜。

  “那是一个奇妙的夜晚,亲爱的,只有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夜晚……”




  字数:4042

  转自:Gandalf
  链接: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6000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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