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破晓篇》：“医术是一种利他本能”

ThomasVan

　　马亲王的新作，关于中国现代医学的起步，也关于现代中国的起步。

　　医学演进的一条明线，时代风云的一条隐线。 大历史和小人物的彼此嵌套，总逃不过两种写法：

　　后者自以为有力，却时时被前者玩弄股掌间，显出真正的无力；后者自忖是无力的，却又总能在某个瞬间迸发出力量，有意无意间，仿佛参与甚至推动了前者的步伐。

　　一言以蔽之——个体虽然厉害，却终归受制于时代；个体虽然无奈，却也能穿行于时代。

　　所以，此书的重心必然落在“成长”，无论是一个国家、一个行业，还是一些人。

　　这就比不得《长安十二时辰》《两京十五日》那种浓缩在倒计时线间的紧凑悬念，高概念、强设定，以及庞大充足的想象填充空间（众所周知，脑洞才是马伯庸创作里最决定性的优势）。

　　这里没有那么多显性的“好看元素”，这需要写出的是“耐看元素”，是写出“嚼劲儿”来。

　　亲王文笔不坏，但整个调性还是通俗小说的路子，写矛盾、写转折、写突变、写奇遇巧合都在点子上，充满了“上手就可奔着剧改去”的胸有成竹，可到了那种要慢慢蓄势的、慢慢积攒起力度和根基的地方，像性格与动机塑造、情绪与氛围酝酿、角色在关键时刻的抉择与取舍，尤其是谋篇布局的框架和内在条理，就显得按了快进键一样潦草。

　　比如，去竭力挖掘和理清每个人身上的递进感（他们不再是功能化的—故事的配件，而是“心路”的主体，是戏剧弧光的支撑点）、去把“心路”铺给大家看：姚英子是怎样从任性叛逆的大小姐变成坚韧高洁的妇女医疗事业先驱。方三响在对“为什么”的追问里逐渐投身革命。孙希在玩世不恭的实用主义里与一身性格弱点共存，再一点点地赎洗罪感，真诚地认识与面对自己。

　　归根结底，这还是纯文学与商业文学的差别---以情节为中心还是以“人”为中心---虽然纯文学那边的各位作家，也做得不怎么好。

　　但依旧能看出，这是作者想要投入和兑现野心、拔高江湖地位、弄成代表作的东西，是非常着意加了深度广度厚度的东西。

　　最出色的，还是对那一段岁月里各种细节的考据与还原。 养疴室、割症室、巡捕房、工部局、看护妇、黄金荣、陈其美、 张竹君、沈敦和、输液的最初形态、 床前吊鹅毛来观测呼吸、诸多药剂的名称和用法，甚至那些电影、街道与番菜馆，反正搜罗各领域冷知识，才是马伯庸的拿手好戏。

　　说穿了，这还是类型化故事的跨时空移植，就像《长安十二时辰》的“唐朝版反恐”、《风起陇西》的“三国版谍战”。

　　这个呢，是民国版职业剧。

　　既然是职业剧，那最不能或缺的，还是职业的神采、风范、信仰和价值。

　　即所谓“医术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利他本能”。

　　救死扶伤、对生命的珍视和关爱，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人类文明最柔软的公约数，和最高维的自证形态。

　　还有，上海鼠疫那一段，在科学上成立、却在人心上过于生硬的防治措施，会引起怎样规模的抗拒、撕裂和恐慌。 这背后是傲慢，是蛮横，是权力的任性和惫懒。 以及更可怖的：资本游戏的操盘手们，是怎样利用公共卫生事件的扩大化，来积攒为一己之私渔利的筹码。

　　太阳底下，本无新事。

　　方三响离开汉阳前线时一众伤兵的军礼告别。柯师太福医生在战火纷飞的黄鹤楼旧址拉小提琴。还有三位主角在外白渡桥畔的江面上向着斜阳并肩而立。

　　这些画面非常具有影视剧的神韵。

　　有煽情过当的嫌疑，却也确乎具备感官上的动人效果。

　　总字数：1135
　　作者：聆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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