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的诺奖典礼,帕蒂·史密斯作为文学奖获奖者迪伦的挚友出席并翻唱《A Hard Rain's A-Gonna Fall》,在媒体所谓“一位摇滚传奇向另一位传奇的致敬”的渲染期待中,帕蒂两度紧张到忘词并申请重唱,一度成为新闻。此事发生在长期被人们乐此不疲地冠以“摇滚桂冠诗人”、“朋克教母”巨帽的帕蒂史密斯身上,会让不少人心生惊讶,也会让另一些人会心一笑。他们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只是孩子》、《时光列车》中帕蒂受邀参加各种朗诵会、演讲时纠结无常的心理状况,会想到她前往柏林为大陆漂移社的半年大会发表的那篇《魏格纳失去(最后)的时光》引发全场魏粉愤慨的尴尬情形,对的,这就是帕蒂史密斯,不是什么“摇滚桂冠诗人”和“朋克教母”,是书中的那个在伦敦偶遇喜欢的侦探剧男演员后会对着床罩激动地讲个不停的“我”,那个丢三落四后对着照片怅然若失的“我”,那个一直未曾远离的诗人,艺术家,孩子。
然而越往后会逐渐发现,可能真的如开头铺垫的那样,这是一次彻底的“不着边际”的写作,不着边际体现在很难为这本作品定义一种体裁。回忆录?旅行手记?散文?好像都不是。梳理一下全书的几条线索:几次旅行,更确切地说是朝圣----法属圭亚那的圣洛朗、柏林、墨西哥城、东京、赫普顿斯托尔、丹吉尔,为她最爱的作家和艺术家-----热内、布莱希特、弗里达·卡洛、芥川龙之介和太宰治、西尔维娅·普拉斯;几部痴迷的侦探剧集;一个在罗卡韦海滩买下的海滨小屋;几件丢掉并为之伤感的物品;几次梦境;对丈夫弗雷德的思念。这几条线索,在之前的书里很少有提及(在《只是孩子》里写罗伯特时有提到过热内:“像让·热内一样,罗伯特是个笨贼……他俩都是有审美的贼”),尤其是关于丈夫弗雷德,帕蒂叙述(是的,仅仅是叙述)他们相遇结婚,就迫不及待地宣布没有什么比和弗雷德在一起更重要,愿意为了他“毫不犹豫和纽约及其所装载的雄心壮志说再见”;但弗雷德是怎样的一个人?人们仅仅知道他是60年代不知名朋克乐队Motor city 5的吉他手(甚至曾经有微信公众号在煽情帕蒂的文章里编造出弗雷德是地下丝绒吉他手这种滑稽笑料)。书中仅有的一段弗雷德的清晰的回忆,他们的圣洛朗之旅,整个弗雷德的形象仍是模糊的(仅有的印象是他在会在一堆男人中间迅速地成为谈话的主讲)。如果说这部书对人的刻画是次要的,但到末尾的章节关于对弗雷德的思念的反复渲染总让人不那么容易产生共鸣。弗雷德是这本书的一个缩影,帕蒂满怀诚意地为大家展现她近年生活和内心的全貌,但也许只有老读者、老歌迷才能从自己的记忆中追根溯源,将这本书当做填满一位灵魂导师图像的重要拼图;对于不熟悉她的人来说,会有变为另一部充满缓慢仪式感的文艺青年指导手册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