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卖血记》：为了“活着”的抉择

牛妞

　　思绪在《许三观卖血记》里随着余华，或者说是许三观本人的动荡经历而循次深入时，是复杂而又凝重的。复杂是因为，虽然余华直白通俗的笔法并没有给读者造成接受层面上的晦涩语感，但是在世事变迁和动荡中，小到人物的每一句怒吼和悲戚依然是丰富、意味深长的，绝非一句好坏就能完整形容和评价。凝重是因为担忧，担忧着许三观会不会再次陷入《活着》中福贵那样悲惨绝望的生存沼泽，似乎被庞大无形的绳索牢牢桎梏住，无法动弹只能认命。

　　在《许三观卖血记》里，除了这种熟悉的为了“活着”的渴望之外，许三观让我们看到更多的，是他不仅为了自己的“活着”也是为家人的“活着”而与命运斗争所做出的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抉择—卖血。

　　如果说一开始懵懵懂懂随同阿方、根龙去卖血是年少无知，但是正是这“年少无知”埋下了不知说是祸根还是福根，才有了后续的一系列故事。第一次卖血后用钱娶了媳妇许玉兰，第二次卖血，在得知一乐其实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情况下，仍然用卖血的钱为一乐闯下的祸买单。如果说前几次卖血的间隔时间都还在一个正常人身体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但是当多年后一乐患上了肝炎要去上海大医院治疗时，因为费用昂贵，许三观为了赶时间筹钱，一路从林浦、百里、松林、黄店、七里堡、长宁卖血卖到上海的“壮举”则是在生命线的边缘屡次与死神交战，且交战的场面危险至极，卖血间隔的时间又太短，时刻都有可能被死亡和病痛所打败。许三观的父母若还在世，若置身此境想必他们也会心寒至极、泪流满面。许三观的每一次抉择，看似果断毫不犹豫，但背后的痛心，和为了活着，为了全家人的活着的忧患，不仅牢牢牵动着全书的悲痛点，也让许三观这个人物形象更加丰富可感，存活在每一个走过他生命的人。

　　这种抉择，逃不开主角自身的命运而单独存在，同样也无法脱离于特定的时代背景。

　　以当今某些现代人的眼光看来，非无偿的献血，而是这种为了换取生存资源的卖血虽然并不违法（从正规医疗渠道），但是是卑微的。可是将一切前提放到许三观所处的旧时代，大跃进、人民公社化、文化大革命……随便一个毫无来由的污点帽子扣在头上，轻则让人面临饥寒交迫的现状，重则毁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的一生。不得已而为之的卖血，反倒是很正常的事，从医院的李血头的话中也不难看出来，当时卖血的人非常多，但是医院能接受的血量有限制，所以才会出现很多农民巴结、给李血头送礼的场面。

　　在这种动荡凄惨的环境之下，余华并没有抓住绝妙的机会去高歌雷锋光环加持的大英雄，他所书写的，我们所看到的，就是很可能存在过的，一个个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和命运波澜。许玉兰和何小勇老婆无数次的泼妇骂街，谁给他买面条就愿意叫谁爹的一乐，想要儿子却不认自己儿子的何小勇，他们都曾经是可笑的，但这种可笑里面藏着多少生存的无奈和压力，谁又能真正体会到。许三观不给一乐吃面条，是因为得知一乐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被何小勇戴绿帽子后怒火中烧，甚至一度想赶走一乐。但是最后发现在流浪在街头饿得肚子叫的一乐后，多年培养起来的感情还是不停催促着他背着一乐去吃了面条，认了这个不是亲生但却是最亲切的儿子。何小勇老婆虽然蛮横，后来丈夫也死了，但是多年后还是让两个女儿借钱给了需要用钱治病的一乐。

　　一乐最终身体康复，一家人也健健康康得活下去了。即使许三观一生的遭遇都让人无比纠结，但结局终于还是能稍稍让人释然。给他无尽温暖和希望的家庭，经历这么多伤痛依然还是能团结在一起。许三观也好，其他人也罢，人性中的善良终究是藏匿不住的，伴随着行文中不经意的幽默，诸如许三观用嘴炒菜的荒诞画面，以及小饭馆黄酒猪肝的点菜声，在这部以小见大、从时代黑暗中裹挟而出的作品里，给了我无限回忆和品味的空间。

字数：1355
原作者：二呆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9534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