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厢情愿——《胭脂扣》

书呆熊

　　依稀记得电影里，如花一小匙一小匙喂十二少吃鸦片，如食豆沙。两人相约同赴黄泉，也算是可歌可泣的一段爱情。看完电影思忖着如果十二少没有救回一条命，恐怕他们的故事便就有个完美的收梢了，人经不起考验，死过一次，不愿再死，虽贪生怕死，薄情寡性，却也人之常情。恨得无非是十二少背信弃义，犹自独活。

　　书里面，却是两人决定分手，他去娶他的淑贤，去接掌他的南北行，她则回到石塘咀，继续做她的阿姑。相约分手之日，十二少如约到访，如花在酒里预先下了安眠药，一番抵死缠绵之后告知十二少，自己要以身殉情，他愿否同生共死，请他自行决定。十二少十分吃惊地望着她吞下鸦片，在他面前死去，结果他并没有吞鸦片，直至安眠药毒发，九死一生救了回来。

　　原来她并没有他会愿意与她同生共死的自信，以至于要用一种几乎谋杀的方式来换取一生一世。原来他并不算是背弃承诺，因为他本就没有应承过她生死。

　　她之于他，不可谓不轰轰烈烈。他是南北行的少东，声色犬马，锦衣玉食，走到哪儿，都被人恭恭敬敬地捧着，叫一声，十二少。他为了一个妓女，和父母决裂，为了维持生计，最后沦落到去戏班讨下九流的生活。他不再是那个一掷千金的十二少，他只是一个连名字也没有人会记住的小龙套。曾经连替他提鞋都可嫌不配的戏班子老板，此刻可对他呼来喝去，叫他情何以堪？

　　戏虐地说一句，一个富家子弟能够在妓院寻开心找乐子最后把自己玩到这种程度，也不容易。

　　所以他准备放弃这一段让他生不如死的感情，于是他提出了分手。

　　妓院分好几等。一等妓院的妓女色艺出众，妓院本身装修精良，所接待的客人通常是达官显贵，军政要人。二等妓院的妓女多为一等妓院淘汰下来的妓女，或年老色衰，或年轻却姿色一般，客人也多为中产阶级的商人或地主。最底层的妓院不成院，无非是破屋寒窑，也有暗娼，接待的往往是苦力等底层劳动者。

　　一个妓女是没什么指望的。无非是择高粱嫁了，或嫁到富人家做妾。也难逃受尽欺辱。或嫁个底层的，譬如段小楼，也难逃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窑子里出来的命运。或者混出头来做老鴇，积攒些钱度日。平常的莫过于人老珠黄，从上等妓院被逐出，三四十岁沦落到破屋土炕，成日里接待些车夫小贩类的嫖客。

　　如花怕是早已看破。在这样的无望里，她遇到了他。他曾经抛开了一切来与她厮守，他终于后悔了，她却不愿放开他，宁愿鱼死网破。

　　而他终究不愿意与她合演这出生死与共的戏，他看着她一个人演完谢幕，转过身去，继续撒他的尿。从眉目如画一直到佝偻猥琐，终于尿完他未竟的人生。

　　50年的一厢情愿，一朝梦醒，却是年华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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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Emma 评论 《胭脂扣》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910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