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城市》：城市与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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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都会有人去把我国、甚至是世界上的主要城市进行幸福指数的排名，然后大家兴致勃勃地进行讨论。如果所在城市排列在前茅，就会自鸣得意，如果排在后列，就会哀怨连天，更加理直气壮地抱怨每天枯燥重复的工作。我们以为这样讨论城市里的幸福感是科学的，但其实每一次讨论之后，可是谁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放下排在后列的城市里的一切，去幸福感靠前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我们还是得面对日复一日直至退休老去的工作，因为我们已经为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付出了很多不堪回首的血和泪；我们以为排在前面的城市就是理想的城市，但其实它一直在向排名靠后的城市努力看齐，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幸福感少的城市一般都经济更为发达，这种艳羡在看似满足的幸福感深层滋长着。

　　但其实1972年的卡尔维诺对于城市幸福感的阐述，犹如先知般地一语道破：“既然如此，就无需将珍诺比亚归幸福的还是不幸福的城市范畴。按照这种类别区分城市是没有意义的，如果要区分，则另有两类：一类是经历岁月沧桑，而继续让欲望决定自己形态的城市；另一类是要么被欲望抹杀掉，要么将欲望抹杀掉的城市。”

　　哪里是街道，街道的宽度是多少，每条街道在哪里相接，哪里建起多高的楼房，哪里是写字楼，哪里是住宅楼，哪里是工厂，哪里该建一个地标，哪里该有个景点，哪里该有个博物馆，哪里该有个体育馆，哪里该有个音乐厅……在城市的外在形态中，每一个新的设计、新的建造都只有一个准绳——经济效益的最大化。

　　我们的欲望决定着一个城市的外貌。

　　忍不住想起我从所谓的大都市赶赴丽江时候失望的心情。在飞机落地前一刻，我还以为丽江将是我高中语文老师口中描述的那样：人们生活在依旧传统的楼房里，清晨从楼上下来，在门口引建的水渠旁，一边听着水流声，一边热闹地开始洗漱，聊着昨夜家中的闲闲小事，纳西族的妇女会背着大大的背篓去山里劳作，纳西族的男人会在懒洋洋的阳光下吸着水烟，聊着天，或者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写着越来越少人识得的东巴文。

　　然而当我终于站在丽江古镇四通八达的街道中间时，我彻底迷茫了！所有的楼房里变成了灯火通明的商铺，每一条街道都那么相似，就像彼此的孪生姐妹：我迷失在每一间色彩一样的围巾铺里，每间围巾铺前都有个穿着一样民族服饰的女子，在织布机前用同样的姿势拿着梭子穿梭着同样颜色的纺线；每一间木制雕刻店里挂满圆圆的成品，每个成品上刻着同样的花纹；每一间服装店里都挂着同样风格的民族服装，试穿衣服的人面容模糊，同样挂着略微新奇的笑容。每一家小酒吧里有同样的人群喝着同样的酒，拿着同样的用来打牌的木块，唱着同样的歌曲……

　　我们下榻的酒店让我们感觉和在别的城市没有什么区别，那里是新城，离古镇只有五六分钟的车程，的士随处可见，酒店前有常见的小喷泉。“你随时可以启程而去，”他们说，“不过，你会抵达另外一座特鲁德，绝对一模一样：世界被唯一的一个特鲁德覆盖着，她无始无终，只是飞机场的名字再更换而已。”所有的城市都在不停地复制粘贴中，只是飞机场、火车站、汽车站的名字更换了而已。

　　在卡尔维诺的描述中，有一座城市的新城和旧城的更替是最理想的模式：”欧林达并未唯一像树木一年长一圈那样按同心圆发展的城市。可是其他城市旧城墙里围着的是钟楼、尖塔、无楞瓦房顶和大圆顶，而新区则像一条解开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绕在外层。欧林达则不然：旧城墙和旧市区一起扩展，按照比例横向扩大城区边界；城墙围着比较新的市区，而这些新的城区也在边缘成长，而且变细了一些，以便给从里向外挤压过来的更新的域区让位，依此一环扣一环，直达城市的核心：一座全新的欧林达。虽然缩小了尺寸，但保持了最初的和后来所有从中衍生出来的欧林达的特征与活力……“

　　这是一种理想的城市扩张模式，事实上，我们的城市总是在摧毁中重建，昔日的”欧林达“不复可见。又或者旧城被有意识地保留，但也仅仅是新城的一个点缀或者一个卖点，并没有很好地融为一体，更多的被改造，甚至被吞噬。

　　离开丽江的时候，是有些遗憾的，这个城市已经渐渐被改造，我们在它的容颜前留影，叹息，但其实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观光客也是改造它的一个外力！众多的景点，我们总是蜂拥而至，然后被我们改造，然后我们无情地抛弃她，去寻找并且占据下一个景点。

　　无论幸福感程度有多高，每一个城市都有越来越多的力量拉扯着她下一步成长的摸样。不用去艳羡所谓的幸福感，也不必回答：”你幸福吗？“这样的问题，因为你就在城市里，你避无可避！你被欲望吞噬，而你也正是欲望本身！

　　字数：1841
　　转自：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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