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相遇在巴尼斯百货》：通过被爱，是否能学会爱？

杨超越

　　对于没有读过吉田修一作品的读者，《春天，相遇在巴尼斯百货》是一本非常容易读，也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吉田修一作品，以这本薄薄的小册子打开吉田修一文学世界的大门，虽然不一定是最正确的选择，但会让你领略到吉田修一的一部分魅力所在。

　　第一次读吉田修一作品的读者，拿到书开始看第一个短篇《春天，相遇在巴尼斯百货》的时候，一定会有一段不适应的时候。在作品的前半段里面，充满了各种语焉未详的留下大片空白的剧情，主角筒井与妻儿在百货公司购物时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似乎和筒井是旧识，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前半段总是若有若无地暗示着筒井早年间是一个男同。带着这种非常纠结的气氛继续往下读，读者能够从该篇的后半部分内容中猜测到筒井的过去，确实能够通过字里行间的线索补充完整过往的故事。

　　如果仅仅从这篇作品中得到的信息来推测曾经发生的事情，那对于领略本书的魅力还是缺少了一点什么。其中最大的原因是本书可以认为是吉田修一的处女作《最后的儿子》的续作。但如果再严格一点来说，或者按照本书内容简介中所说的本书是“一部关于时间的连作短篇小说集。人如何逃离过去，又总被过去召唤；过去如何成为现世的另一种时间，生活的另一种选择”来进一步思考，我们又可以把本书仅仅当成《最后的儿子》中角色在不同的平行时空之下的另一种生活的“续作”。

　　这种续作方式最广为大众（特别是漫画迷）熟知的恐怕就是北条司的漫画《城市猎人》的续作《天使心》了。后者沿用了前者的全部世界观和人物，但北条司却一直在各种公开场合强调《天使心》并不是《城市猎人》的续作，仅仅是恰巧主角人物都和《城市猎人》相同罢了。虽然读者们并没有把北条司老师的这种强调当一回事，但这种续作模式却恰好可以套用在《春天，相遇在巴尼斯百货》这部作品上。

　　其实在《春天，相遇在巴尼斯百货》中的第一个短篇中，并没有直接说明主角筒井以前的男友就是《最后的儿子》中的阎魔。同样的，《最后的儿子》中的第一人称主角“我”也一直没有在作品中出现过名字。所以只要作者愿意，他可以用各种方式来让两作脱离关系。但吉田修一却一直在用各种语焉不详的描写让两作纠缠在一起。

　　实际上，如果认真阅读了《春天》一书，我们可以体会到书中的那几个短篇中所描写的文字，其呈现出来的有可能会产生的截然不同未来的可能性，都可以看作是主角筒井在不同平行时空中会经历的生活。

　　主角筒井是每天过着正常生活的中年男性，他珍惜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满足于每天的生活。但是，其脚下能说有多坚固呢？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他有时会沉思，也会在意过去的事情。明明自己并没有不幸，也并不空虚，但他还是会因为沉浸在这种安逸的日常生活中而感到不安，会有一种想要逃离现在生活的想法。只是这种想法日常一直被压抑着罢了。但吉田修一却用《春天》一书让读者从缝隙中窥看到了逃离现实的可能性。

　　《爸爸下电车时》中筒井带着儿子在麦当劳吃饭，遇到了一个和以前的女朋友长相相似的女性，顺其自然之下交换了邮件地址。但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筒井仍然带着儿子坐电车。但作者的文字之下，还透露出来如果筒井没有选择结婚的话，在这个时间的分叉点上，肯定会展开与作品中不同的人生。

　　而《高速公路休息区》则是暂时地让筒井走向了另一个不同的分叉路，他在上班的途中突然由于一个左拐弯，在高速上行驶到了少年时曾经来旅游过的地方。但筒井在那里最终还是没有让生活脱离常轨。但文中给读者带去的却是他如果就这样脱离了现在的人生，走向另一种生活也并非不可能的感觉。而且，该作的最后，筒井的妻子瞳在他决心要回来的时候，特意给他订了酒店让他住一晚。这一笔有着很大的深意。既可以理解为妻子了解丈夫想让他把白日梦再做长一点，但也可以理解为是给丈夫一个真正选择的机会，是选择现在的生活还是展开新生活。

　　至于我为什么会认为瞳有让筒井自己选择是否继续现在的生活的想法，其来源是《夫妻间的恶作剧》一篇。该篇中筒井和瞳玩了一个互相说谎的游戏，筒井述说了自己以前和男人同居的故事，瞳则说了自己曾经出卖过自己的身体。这究竟是不是谎言？在读者看来筒井说的就是《最后的儿子》中的故事，自然认为筒井没有说谎。而在那种氛围之下，以及吉田修一故意使用暧昧不明的语言暗示下，读者自然会把瞳说的也认为是事实。这既是读者的自我妄想的可怕之处，也让我觉得紧接着的《高速公路休息区》中瞳是故意让筒井拥有选择权。

　　在日文版的初版中，紧接着的《乐园》一文是最后一篇，而《乐园》中男角一直只有用“我”来称呼，他究竟是不是筒井呢？结合上一篇，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选择了全新生活的筒井呢？亦或者只是筒井自己幻想出来的故事呢？无论如何，在这一篇中已经暗示了“能够两个时间同时度过”才是乐园。这样看来，有没有做选择并不重要，主角是不是筒井也不重要，因为这一篇写的其实是我们所有人。我们必定有着想要重新选择的一刹那：如果换了一种人生会更加幸福。但生活在这种“乐园”里的人又何尝不会发出想要重新选择的冲动呢？好好珍惜当下才是我们应该走的人生。

　　我认为吉田修一在新版的时候一定也是想到了珍惜当下才是重要的，因此他在《乐园》之后又新写了本书的最后一篇《为爱起誓》，让筒井有了真正安定温馨的生活，而且还让阎魔正式以阎魔的称呼在本篇登场，算是确定了本书是《最后的儿子》续作的可能性。而这一篇也又一次回答了《最后的儿子》的主题：通过被爱，是否能学会爱？

　　答案当然是：通过被爱，一定能学会爱！

　　字数：1992，转自：大七，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7226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