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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困难,对他们来讲,不论是出太阳还是下雨都会有困难,但他们没办法去想生命的困难,因为光是生活里面就有解决不完的困难。社会常常在讲要公平正义,但在他们的生活之中应该是没有这四个字,毕竟光是要捧饭碗就没力了,哪还有力气去讲那些有的没的。 -- 大佛普拉斯
李沧东这部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短篇集,虽然腰封写着“直面错综复杂的生活本身,探索真正价值的可能性”,却并没有给出任何关于真正价值的答案,反而制造了更多的问题。五篇小说是循序渐进的,每一篇的问题、每一篇的人物,都比前一篇似乎更加的无解与无望。从面对张丙万的悲悯自省,面对龙川白的尖锐刺痛,面对俊植和玟宇的矛盾与困惑,到最后面对信惠,似乎只能哭过长夜。
这些故事直接拷问的是每一个自诩的知识分子 -- 那些曾经自以为是的救赎,视而不见的付出,难以自洽的现实,和无法游出去的孤岛。
最残酷的问题远远不是你自己的月亮和六便士,疯癫与文明,而是转头看到的憋着屎尿卖紫菜包饭的母亲,是在海市蜃楼的观念和具体的人的苦难之间的瞬间的恍惚。
张丙万的美丽新世界
李沧东要提的问题,可以从最简单粗暴的张丙万的故事讲起。
张丙万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底层人。
1987年,张丙万39岁,辗转于各种职业,没有什么是没有做过的。像所有“天生穷命”的普通人一样,没有特别关注过社会矛盾或者政治议题,只是低着头,唯唯诺诺卑卑怯怯的寻找自己的生活。
1987年6月,他遇到了民运,也遇到了“作者”这个文化人。
文化人希望帮助这个劳动人民,去认识自己所属的阶层与不公的苦难,认识到自己潜在的力量和可能的希望,去和社会民主化热潮一起慢慢觉醒。
在文化人的点播下,和民运充满热情的激昂空气里,张丙万以惊人的速度蜕变着。参加了一个星期的静坐示威之后,他脸上的卑怯与唯诺似乎看不见了,开始泛起了兴奋的红光。他一次不落的参与了所有的活动,熟练的掌握了“民主”、“革命”相关的话语,整个人忽然拥有了一种目标感和自豪感。
好像一切都要变好了。觉醒民众张丙万的全新人生要开始了。到了这个六月末,张丙万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原先愚昧怯懦的样子。他越来越威风凛凛,也越来越具有攻击性。
后来呢?后来他因为酒后殴打刑警,被抓了起来,关押了十几天。
后来文化人才知道,39岁的张丙万还有一个五六年级的女儿和一个看不见卧病的妻子。这一对妻女,在1989年6月之后,再也看不见丈夫、也看不见生存的希望。
后来六月抗争结束了,公民选举总统的制度确立了,明洞大街的热情也慢慢退去,张丙万却无法从为了美丽新世界而抗争的幻想中抽身出来。
1987年六月之前的那个愚昧的、自卑的张丙万是彻彻底底的瓦解了,那个张丙万的妻子为了求生路也带着女儿跑了。1987年六月之后的张丙万,把自己捆在小推车上,依然在明洞大街,和警察做着各式各样的抵抗。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张丙万呢?哪一个张丙万又有幸福的可能性呢?
徘徊于疯癫与文明之间的龙川白
李沧东的第二个故事,讲的是一个无法按照新世界的游戏规则生活下去的,失败的左翼父亲。因为对于父亲来讲,认真在这样“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活着,就意味着妥协,和对于曾经的理想的背叛。
在这样的不妥协中,父亲不可避免的成为了自己、家人和朋友头上永恒的阴影。是呀,就像文章里的儿子说的那样,如果他不想成为金钱的奴隶,就会有人为了他,成为金钱的奴隶。这个人是他的妻子,和他“不负责任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跌落至残酷谷底“的子女。
但这样的不妥协,也是父亲抓住自己生存唯一一点点所谓“意义感”的可能性。
“有个词叫作‘龙川白’,可以指疯子,也可以用来称呼那些据说受到上天惩罚的麻风病人。总之,是那种与健全人或者普通人合不来,被世界抛弃的存在……细算来,我也算其中一个。”
真实就是这样冷酷无情 -- 我们可以批判父亲的偏执、盲目、疯癫与自私,但是我们又如何拯救父亲的意义呢。在《昨天》里面,坚信自己是列侬的儿子的贾宏声,在电影里和解了。但十年后的荧幕外,最终还是纵身一跃,尘归于尘。
对于真实的、无能的、龙川白一般的自己,和不断变化着的外部世界之间愈演愈烈的矛盾、反差,父亲又还有和解的可能性吗?
这不是父亲与我之间的鸿沟。而是时代的汹涌洪流下,渺小的人、与精神的奢望之间的鸿沟。对于降维过的黑白的生活,最虚妄的彩色幻想变成了抵御不幸与无意义唯一的可能性。
“生而为人,真是没劲透了。”
瘫坐在粪上的俊植和消失在灯光里的玟宇
一个在垃圾和废水中艰难前行的哥哥,像母亲一样无法拥有饿了就吃,憋了就尿的自由,用尽了力气与运气,终于换得了一套23坪的小公寓。
一个聪明漂亮、不谙世事的弟弟,为了守住纯真、为了遥不可及的高尚,以自己脆弱的无力的实践,不断追寻着正确的事情,却早早的被查封了人生。
“然而,世界上正确的真正标准是什么呢?”俊植问自己。
“我们的生活是真实的生活吗?”俊植的妻子问俊植。
“我不懂什么人生,没有梦想也没有理想,活得像只虫子。我只能自甘堕落、卑鄙的活着。不过你怎么能如此道德高尚呢?为什么只有你还这么道德高尚的活着呢?”俊植问玟宇。“你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在为正直和道义而战?你为什么不像我这样为了养家糊口、职场奋斗而四处看人脸色?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超越一切?”
玟宇没有问题。玟宇好像一直在回答问题。回答售票员对母亲逃票的质疑,回答面包店老板娘对母亲偷窃的质疑,回答俊植妻子想要离家出走的问题,回答俊植关于正确生活的问题 – 因为“如果一件事情是正确的,总要有人讲出来吧”。可是对于俊植和母亲来说,没有一种正确,是超越家人存活的正确。
也许真正孤独的,不是背离人群的玟宇,而是在人群中痛苦着、拖曳着自己的生活,展示着微笑的俊植。玟宇最终是幸福的,他没有什么需要藏起来,只管和自己的白月光倾心交谈。
而对于读者来说,只留下了更多的追问 -- 抽象的概念与具体的人,以正确为名义的伤害和以生存为名义的卑鄙,哪些是虚妄的哪些又是真实的?
我们能做的,也许不是苦苦寻找答案,而是从理解与共情开始。即理解“支撑这无数威风凛凛的高层公寓的地基,其实是一片巨大的垃圾堆积层”,也理解对于玟宇和信惠来说,即使无能、即使无法改变什么,也无法被任何力量夺走的那颗星。
字数:2456
作者:Coco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397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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