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号 UID16896
好友0 人
听众0 人
收听0 人
阅读权限40
注册时间2025-5-7
最后登录2025-12-16
在线时间245 小时
用户组:秀才
UID16896
积分853
回帖550
主题145
发书数0
威望505
铜币1180
贡献0
阅读权限40
注册时间2025-5-7
在线时间245 小时
最后登录2025-12-16
|
起初我对政治史丝毫不感兴趣,读这本书也是与文化史中的魏晋作对照阅读的。读完却觉得即使此前我对东晋历史一无所知,也依然会被这本书的内容,被作者文字的流畅、考证的周密、论证的严谨所吸引的。
在此之前,我所了解的魏晋南北朝,是审美层面的,一个精神上极自由的年代,诞生了精致灿烂的文化,陶渊明的诗、王羲之的书法,顾恺之的画,《世说新语》的名士风流,南北朝的佛教造像……,在细致入微的讨论艺术之美与人物之风流时,大时代的杀戮和混乱也被无声的柔化和消解了。虽然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长达三百余年的大分裂,朝代更迭频繁,民族混战严重,然而时代的动荡混乱与复杂凶险经常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并未抵达我的心灵。
冯友兰先生曾在西南联大作《论风流》的演讲,援引《世说新语》的人物故事论述晋人之“真名士自风流”。提到《世说新语》里钟会与嵇康的故事,“钟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钟要于时贤隽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向子期为佐鼓排。康扬槌不辍,旁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简傲》)他提到:“晋人本都是以风神气度相尚,钟会嵇康既已相见,如奇松遇见怪石,你不能希望奇松怪石会相说话。钟会见所见而去,他已竟见其所见,也就是此行不虚了。刘孝标注引《魏氏春秋》说:钟会因嵇康不为礼,“深衔之,后因吕安事,而遂谮康焉。如果如此,钟会真是够不上风流”。钟会大概确实算不上风流,嵇康却也为他的言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有时候觉得语言真是苍白,有时又觉得是某种“巧言令色”。从审美的角度感受到的愉悦,串联起前因后果,可能是凶险的政治和权力斗争。美丽的文字总是指向美好的想象,但现实却未必如此,至少东晋名士之言行就并不少见。这本政治史帮助我了解历史的另一个非常重要而我全然不知的侧面。
当我读到有“江左管夷吾”之誉的东晋开国丞相王导对周伯仁“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的感叹,说出 “戮力王室,克服神州”的豪言时。又怎能想到他其实“只是尽力于笼络南士,和辑侨姓,以图苟安。对于真正意在北伐之人也是处处掣肘。曾“累违朝旨,高卧东山” 的谢安,出仕的首要目的也并非为了挽救东晋于旦夕之间,而是为了维持其门户地位于不坠。田余庆先生表示“谢安老谋深算,对于谢氏门户利益,不能不是思之再三的。当谢尚等在豫州之任时,谢氏门户有靠,无陨落之虞,谢安自可矜持不出以图名位。”一旦把他们的政治家身份纳入考虑,就没有什么不可理解了。
在文学中,我们通过流传下来的文学作品想象其为人,历史研究却能根据无数资料的交叉验证,还原出一个更接近真实的历史人物,不仅看他“怎么说”,还要看其“如何做”。读这本书有一种解谜的快感,通过无数的资料论证与推理出东晋门阀政治的形成过程,士族权臣王庾桓谢依次登场,借由文字还原了一出出尔虞我诈的权谋大戏。文言文特有的简洁是再好不过的文体,权力的争斗与家族的博弈何等惊心动魄,记录下来也不过寥寥几字,一如东晋百年在漫长的历史中的位置。权臣桓温苦心经营的一生,留在后世人的记忆中不及他“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一句感叹!
这本书主要讲述的是:八王之乱与永嘉之乱后,西晋王室成员司马睿与一众士族名士南渡,偏安江左开启了与士族共治的百年门阀政治。所谓门阀政治,按照本书的定义是指“皇权与士族的共治”。是相对于中国主流的皇权政治而言的。真正的门阀政治非常短暂,仅存在于江左的东晋一朝。因南渡的宗室成员司马睿“在晋室诸王中既无威望,又无实力,更无功劳,”必须依靠士族的力量才能在江左运转政权。而南渡士族同样需要司马睿政权的保障。于是形成了“祭则皇室,政在士族”的门阀政治格局。其中士族门阀占据主动地位,“司马氏皇权则是门阀政治的装饰品,皇帝也就只是士族利用的工具而非士族效忠的对象”。因此“士族权臣可以更易而“主弱臣强”依旧。当琅玡王氏以后依次出现颍川庾氏、谯郡桓氏、陈郡谢氏等权臣的时候,仍然是庾与马、桓与马、谢与马“共天下”的局面。
“士族在东晋的特殊地位,是不容皇权侵犯的。司马氏的皇权也不容任何一姓士族擅自废弃。”至于为什么“主弱臣强”,依然只能“共天下”,而不能“篡天下”,作者提醒我们” 这应当从门阀士族之间彼此牵制和南北民族矛盾两方面求得解释,而不能只从权臣个人忠奸求之”,。历史也曾是一个个具体的时期,每一件事的发生一定是多因的,每个历史人物也有其复杂的一面,研究历史如果仅以忠奸论,我会觉得是“简化”和“偷懒”。
“门阀政治,是秦汉以来专制皇权结构的一大变局。当轴士族控制皇权,操纵政柄,在一定时期内其统治居然比较稳定,朝廷政变极少出现。但从秦汉以来传统的政治体制说来,国家权力的这种变化毕竟是不正常的,不能长久维持。某些要求有所作为的皇帝,作过伸张皇权的努力,例如用近臣、用外戚、用宗室,以图抑制宗室权臣。当士族尚有力量当道掌权的时候,伸张皇权的努力总是归于失败,胜利者总是当权的士族。皇帝不能选择士族,而士族却能在一定的条件下和一定的范围内选择皇帝。”
“东晋士族门户的社会地位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世袭意义,但在法律上毕竟与封爵世袭不同。要维持士族社会地位于不坠,要使士族门户利益得到政治保障,必须由本族的代表人物居于实力地位才行。这也就是唐长孺先生所论“计门姿”还要同“论势位”相联系。谢安未仕时名望在谢万之上,但是保障谢氏家族利益主要不是指靠谢安的名望,而是指靠谢万在豫州的势位。”
门阀政治虽然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但也有积极的一面。“在东晋门阀政治下……各个强大门阀士族之间,彼此起着制约作用……而东晋政权也得以维持百年之久。南朝排斥了门阀士族,但是皇权政治的基础和格局并不能一次巩固下来,政权反而失去了稳定的因素,不断发生皇族内战和易性换代纠纷。”历史真是十分有趣啊!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门阀士族为了维持其地位,在子嗣选择上反而比较“民主”。 “东晋门阀政治重门第兼重人物。当权门户如无适当人物为代表以握权柄,其门户统治地位也就无法继续,不得不由其他门户取而代之。王导死,琅玡王氏浸衰;庾翼死,颍川庾氏几灭;桓温死,陈郡谢氏代兴。凡此种种,都是人物存亡影响士族门户地位升降之例。所以当轴士族在择定其门户的继承人时,往往是兼重人才而不专重嫡嗣,宁重长弟而不特重诸子。王导兄弟辈几乎都居重任,庾亮死而弟庾冰、庾翼相继握权,桓温死不以世子而以桓冲代领其众,谢安继诸兄弟之后始出仕而又于宗门中特重其侄谢玄。当时士族以宗族门户地位为重。从一个士族门户看来,有了其家族的政治地位,每个家族的利益都有了保障。东晋门阀政治维持了一个世纪之久,当轴士族换了几家,但门阀政治的格局依旧。看来其原因之一,是士族重视宗族利益而不只是着眼于一个家庭,因而能够从全族中慎选人才以保障门第。东晋皇位兄终弟及较多,于此亦有较多相通之处。”虽然是从更实际的角度考虑的,但我仍然觉得这是一种历史的进步。等到儒学占领统治地位时,这种现象就很难再看到了”。
东晋虽然重视清谈与玄学,宗教方面却也相对自由。“东晋以来,江左社会中道教和佛教同步发展。接受道教、佛教信仰的人,遍及社会各阶层,上自皇室、士族、下至平民。这个时候,佛、道彼此包容,可以并行不悖,尚未形成像在南朝那样的宗教壁垒。”“佛教与道教同步发展,在士族门户之内往往如此。东晋奉道教诸士族,并不排佛,反之亦然。”
“东晋一朝,皇帝垂拱,士族当权,流民出力,门阀政治才能维持,等到士族不能照旧当权,司马氏也不能照旧垂拱而居帝位的时候,已经走到历史前台的流民领袖人物既抛弃了司马氏,也改变了门阀政治格局,树立了次等士族的统治秩序。”
“如果没有一个成熟的,有力量有影响的社会阶层即士族的存在,如果没有一个丧失了权威但尚余一定号召力的皇统的存在,如果没有民族矛盾十分尖锐这一外部条件,如果以上这三个条件缺少一个,都不会有江左百年门阀政治局面。反之,这三个条件中任何一个条件的变化,都会导致江左门阀政治的相应变化。丧失了第一个条件,势必诱发司马氏皇权的自我膨胀;丧失了前两个条件,足以促成东晋朝廷易姓而使门阀政治变成新朝的皇权政治;连第三个政权也不存在了,江左政权就失去了生存下去的理由,门阀政治就更不用说了。”
东晋之后,“严格意义的门阀政治不存在了,门阀士族还在,而且还颇为顽强。但是他们毕竟已经越过了权力的顶峰而就衰了。他们无法以凌驾于皇帝的赫赫权势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只好摆出傲慢、排他的姿态,以图显示其家族仍具有居官从政的特权和独特的社会地位。唯其如此,他们钻营富贵而又贱视富贵,依附王侯而又傲视王侯,才不得不矫揉造作、故作矜持”。
“从宏观来看,东晋南朝和十六国北朝全部历史运动的总体,其主流毕竟在北而不在南。只是北方民族纷争,一浪高过一浪,平息有待时日,江左才得以其上国衣冠、风流人物而获得历史地位,才有门阀政治及其演化的历史发生。但不论是在北方或在南方出现的这些事情,都不过是历史的表面现象。历史运动的胜利者,不是这一胡族或那一胡族,也不是江左的门阀士族或次等士族。历史运动过程完结,他们也统统从历史上消失了。留下来的真正有价值的历史遗产,是江南广阔的土地开发和精致的文化创造,是北方普遍的民族进步和宏伟的民族融合。这些才是民族的业绩和历史的核心,而人民的业绩和历史的核心,又要通过历史现象的纷纭变化才能完成,才能显现。”
字数: 3373
原作者:红小红的梦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448615/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