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想要去镰仓——读《山茶文具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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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多少人是看过《山茶文具店》之后，想要去镰仓走走看看的呢？

　　一直都想去日本旅行。可每每念头一起，就会瞬间被海啸般奔腾汹涌的信息拍回到海岸上。日本值得一去的地方太多了，这里是必去之地，那里也不能割舍，既不想走马观花，可若是深度游，便要一去再去，一想到这儿，我那瘦小单薄的荷包便已经“吱吱”呻吟了。再者，如若是深度游，又该从哪里开始呢？

　　《山茶文具店》还没有读完，便拿定了主意：我要去镰仓。

　　《山茶文具店》是一部以镰仓为背景的小说。年轻的主人公经历了必然的叛逆年代之后，回到生于兹长于兹的镰仓，继承了外祖母的文具店，也开始了代笔生涯。

　　小说其实是由两股细绳扭结而成。一股是女主人公波波代笔生意的种种，另一股则是做为普通镰仓人的日常。

　　关于代笔生意，其实没什么可写，写来写去，总不脱日本享誉世界的“匠人精神”。也许信在日本人的日常中，就是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也许，这种重要的地位正在被快速的现代生活所吞噬，作者才要刻意地将它凸显出来？总之，作为一个习惯性大咧咧，过着习惯性糙生活的“中国我”看来，许多部分还是过于矫揉和刻意了。

　　让我钟意的，是那第二股细绳，它隐匿在字字句句间，却闪着蓝色天幕下星星一般的光泽。

　　既是人物，就要吃，就要喝，就要频繁的走动，与人往来。于是作者不吝笔墨，写到了本地人的吃——既有名店，又有不起眼的只有本地人才熟谙的“苍蝇”小馆，本地人四季的茶饮，以及镰仓的诸多景点以及风俗。

　　大概是“从小热爱写作，喜欢烹饪”的关系，小川糸的小说总是和吃吃喝喝有关，《蜗牛食堂》、《趁热品尝》、她更写过美食专辑《幸福食堂：当自然食材遇见料理职人》，所以，被贴上“擅写恋爱与美食”的标签也不奇怪。我所看过的小川糸，除了这部《山茶文具店》便只有《趁热品尝》，但她描述美食的功力，在我读过并极度推崇的文字里，除了殳俏就是她了。

　　“每天的晚餐几乎都是外食，虽然伙食费的开销比较大，但我懒得自己下厨做一人份的晚餐，幸好镰仓是观光胜地，有很多餐厅，不必担心找不到东西吃。”小说甫一开始，作者便打定主意要好好地写一写美食，于是安排了这么一个爱吃外食的女主。试想，如果她是下厨的一把好手，每顿都要不紧不慢地做来，那么背景地是否设在镰仓也就无关紧要了吧。

　　此外，作者采用了当地实有其店的店家，可谓是极贴心了。我也很用心地在网上一家一家地找过去，那感觉，好似尾随着波波，芭芭拉夫人，伯爵们穿梭于镰仓的小径，神社，店铺之间。看看别人拍的图片，虽然不至于身临其境，却也是极大的满足了。何况，这使阅读的过程充满了趣味，好像那些二维的人物突破次元壁，活生生地坐在图片里的那些空间一样。

　　这是星巴克御成町店，“直接使用了漫画家横山隆一先生的旧居，除了小型游泳池外，樱花树和紫藤架也都保留了下来，我想一个人长时间离家阅读时光的时候，经常会去隔壁的星巴克，无论在里面坐得再久，店员都不会给客人脸色看，感觉很不错。”

　　作者毫不避讳广告之闲，大大方方地做着介绍，不仅有星巴克这样的连锁店，还有当地名店，或是只有本地人光顾的小吃店。

　　比如一个叫“联售站”的地方，好像生怕外地游客找不到似的，特地把全称也写出来，“镰仓市农协联合会零售站”。“联售站”里面“Paradise Alley”小面包店里刚出炉的红豆面包也是她重点推介的对象。

　　“圆形的面包表面用白色粉末画着笑脸图案，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觉得很可爱。面包似乎是刚出炉的样子，还热腾腾的。”

　　“像法国面包般偏硬的外皮里包着松软的红豆沙。内馅除了我喜欢的红豆沙，还加了像是杏桃般酸酸甜甜的水果。”

　　女主人公喜欢的面包，任凭是谁都要跃跃欲试一下吧。

　　波波，芭芭拉夫人，男爵和胖蒂新春健步行的时候，主角除了那些寺庙，当然就是这个光泉的豆皮寿司了。

　　“男爵手上抱着布包走了回来，里面应该装了四人份的豆皮寿司。当男爵渐渐靠近，醋的香气也越来越强烈。带着一点甜味的浓烈味道，让人忍不住猛吞口水。

　　……略偏硬的米饭粒粒分明，一起塞进咸中带甜、湿润多汗的薄薄豆皮中。

　　‘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豆皮寿司。’”

　　这是文中多次提到的伯格菲尔德面包店，离波波的山茶文具店不远，是她常去喝咖啡的地方。

　　相对于一带而过的店铺，有几个店铺是与作者的心路历程息息相关的，描述起来，自然就要浓墨重彩了。

　　比如一家叫鹤屋的老店，“位于由比之滨大道旁的一家鳗鱼老店”，“还没走进餐厅，周围的空气已经飘着香喷喷的味道，咸中带甜的酱汁味道仿佛紧紧拥抱那幢细长形的大楼。”然而那里萦绕着的不仅有鳗鱼的香气，更有波波满满的成长记忆。

　　“小学入学，过七五三节，还有顺利考上高中，每当人生迈入下一个阶段时，我们都会来鹤屋庆祝。上代平时很少外食，这是她唯一带我来过的餐厅。当年她也曾在这家餐厅的二楼和室里，一边吃着最便宜的鳗鱼饭，一边建议寿司子姨婆离婚。

　　我和她最后一次来这里时，吃着吃着发生了口角，我一个人先离开了。镰仓雕的漆盒里还剩下将近一斗的鳗鱼饭。

　　那次之后，我便未踏进过这家店，甚至没再吃过鳗鱼饭。”

　　在这里，男爵简简单单的话，让波波与上代之间压得死死的隔阂，莫名地透进一束光来。原来上代也曾经这样啊，上代也是爱我的吧，这样的想法开始点滴渗入心里那间一直以来窒闷、偏执的地窖。

　　而男爵力推的主打菜，则是“两代同堂”，其实就是双层鳗鱼饭，想来也是足够意味深长了。

　　“鳗鱼饭装在镰仓雕的漂亮漆盒内。我迫不及待打开盖子，让人感到无比幸福的香气飘了出来。久违的鳗鱼让全身细胞都发出欢喜的呐喊。

　　鳗鱼表面烤得香脆，里头湿润多汁。

　　浓淡适中的酱汁完美地包覆着鳗鱼，白饭煮得偏硬，少许酱汁渗进白饭，吃起来特别香。而且，除了最上层有鳗鱼，饭里面还藏了另一块鳗鱼。

　　‘喏，这是不是两代同堂？’

　　男爵得意地说，他的嘴角沾到了饭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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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擦干泪水，再度拿起筷子。我也模仿男爵，专心地吃着鳗鱼饭。鲜嫩的鳗鱼、咸中带甜的酱汁，和煮得偏硬的饭粒团结一致，不断塞入我的身体。”

　　另一家叫“Sahan”的小店，则是波波和上代开始达成和解的地方。“开在铁轨旁的‘Sahan’就在车站附近，可以吃到女老板亲手制作的温和料理，一旦卖完就打烊了。”

　　“Sahan”其实就是“茶饭”的意思。如果在网上查的话，发现作者所言不虚。经常是傍晚时分，这家“Sahan”就卖完了所有的定食，贴出一张“今日定食已售完，所以我们关门了”的纸条，便潇洒利落地关门休息。

　　“这家餐厅隔周轮流供应面包和白饭，我绝对是白饭派。”

　　就是在这里，波波打开了上代写给笔友的信。“面对上代，需要有相当的心理准备，我无法在家里面对她，她不是我能够轻易对付的对手。

　　这种时候，就要去‘Sahan’。”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这家餐厅都觉得很安心。我接过鸭子形状的牌子，在窗边的吧台座位坐了下来，坐在这个座位，镰仓车站的站台便能映入眼帘。”

　　如果家里仍然是上代的“主场”的话，那么“Sahan”可以看做是波波的“主场”了。但波波布置的这个战场，不是两军对垒，而是放下长久以来的心防，打开城门，让孤零零站在城外的上代，一直以来都以严厉的方式爱她的上代，重新走进城里来。

　　“我拚命吃着眼前的菜，以免感情溃堤。来Sahan果然是正确的。我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倒进喉咙。”

　　正是在这里，一个波波从来未曾见过、了解的上代从那些书信写缓缓走出来。

　　小说中的许多情节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铺展开来，虚虚实实，却又自自然然地结合在一起，在悠然吃饭的时候，不紧不慢地道来。

　　如果说，与上代了结“恩怨”适合在一些传统味道浓厚的老店里，那么开始一段崭新的缘份，就要安排在一些时髦的地方了。

　　波波的忘年笔友QP妹妹的父亲，以考察店铺为由，第一次约会波波。

　　“如果是老店，‘Caraway’很有名，但年轻人都喜欢去‘Oxymoron’；如果去长谷一带，则有‘Woof Curry’；想稍微换一点花样的话，还有露西亚亭的咖喱面包。我记得大町有一家餐厅，每周有一天会供应正统的印度咖喱，但我忘了那家餐厅叫什么名字。”

　　瞧，为照顾游客的多重喜好，小川糸一口气罗列了这么多家吃咖喱的去处。

　　“Oxymoron”，“他似乎最在意那一家，但对他来说门槛太高，他不敢走进那家餐厅。”因为“太过时髦”，没有办法一个人心安理得地坐进去用餐，于是借机邀请波波同去。

　　“好久没吃的日式肉末咖喱果然很好吃。很辣，加了很多辛香料，舒畅到让人完全敞开心房。”

　　这大概就是波波爱吃的日式肉沫咖喱，网上似乎是叫和风咖喱吧。

　　“我平时向来都是一个人来这里，点一人份的咖喱，一个人吃完，一个人付钱，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就这样离开餐厅。我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如今却和守景先生、QP妹妹三个人一起坐在这里吃咖喱。虽然咖喱的味道应该没有改变，但和别人一起享用的咖喱，会让胃感受到不同的满足。”

　　这大概就是QP妹妹喜欢的布丁，并慷慨地分给父亲和波波

　　在解开与上代的心结之后，“家”原来并不是缺乏温暖的地方，这时，QP妹妹和她的父亲适时出现了。父女俩联手给予波波一种微妙的感觉——“会让胃感受到不同的满足”的感觉，其实就是“家和亲人”的感觉吧。而咖喱这种亲切随和的食物，在这次约会中，功不可没。因为要轻松营造出家的氛围，每个日本家庭都能做出的好味道，非简朴易做又好吃的咖喱莫属。

　　在此，不得不再次向作者细腻的心机致敬，每个店铺，每种食物的选择，都绝不是随意的，而是渗透着深思熟虑的匠心。

　　在小川糸的笔下，这些餐厅和食物，不再是简单的背景，可有可无的道具，它们更像是配角，在关键的地方，推动着情节的发展。而这些实际存在于镰仓，每天开门营业的餐厅则被赋予了“名笔”加持的魅力，闪着金光，供文青前仆后继地朝拜。这种功力可不是LP，和各种网络攻略所能比。如果你碰巧喜欢小说中的人物，那她的影响力，则能让那些名作家的游记也望尘莫及了。毕竟，是小说中人物活动的场景啊，只需这样一想，它们便被披上朦胧梦幻的底色。

　　作者的细腻周到还体现在四季饮料的选择上，在“山茶文具店”， 只要有客人到店里谈代笔的事，就会奉上一杯饮料，而这杯饮料，随着季节的不同，也会有所不同，我也“细心周到”地记下了一些。

　　夏天有冰麦茶、招待孩子的是柚子汽水、材木座的茉莉花茶，还有寿司子姨婆留下的梅酒；秋天是红茶搭配长岛屋的豆大福、红茶、泡得很浓的绿茶、玉露茶和柚子茶；到了冬天，则是甘酒、葛粉汤、京番茶、热可可；春天，就只写了简单的绿茶。

　　这些应季的茶饮，看起来是闲笔，却也是作者刻意安排的细节。这些对于普通日本人而言，再家常不过的茶饮，让虚构的“山茶文具店”仿佛真实存在着，同之前提到的那些餐厅一样，就隐身在一条普普通通的店铺街上，仿佛闲逛时偶而遇到，一抬脚就能走进去似的。

　　除了这些日常吃喝的地方，作为一个大背景，作者对镰仓的介绍可以说是全方位的，著名的景点多有涉及，重要的民俗也不遗余力地介绍，甚至连名产也提到一二，如果去镰仓的话，伴手礼就不愁该如何下手了。

　　这些一点一滴汇聚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镰仓。主角与其说是波波，不如说是镰仓，而以波波为代表的镰仓人物则构成了迂回的情节，让镰仓这个主角无比生动，活色生香起来。读着读着，我不由地好奇，作者是不是应镰仓旅游观光局——如果有这么个单位的话——的邀请，才将这部小说的背景设在了镰仓呢？

　　小说中或重点描述，或一笔代过的景点，我也简单罗列在下面吧：

　　鹤冈八幡宫，在这里，通过波波之口，详细讲述了大祓仪式，以及领大祓注绳的事。

　　由比若宫，又称“元八幡”，新年的时候，“雨宫家每年参拜都是去由比若宫。”网络上很难查到这个景点，甚至连照片也找不到一张，但通过小川糸的文字，大概可以想象一下“这间位于材木座的简朴神社”。

　　“小小的神社周围长满了树木，不知道该说是郁郁苍苍，还是杂乱无章，看起来像丛林般茂盛。也许因为其中有芭蕉树的缘故，这片空间显得很有南国风情。”

　　太刀洗，也是网上无法查到的地方，不过在镰仓似乎很有名，波波就是“用太刀洗带回的初水挑战了新春试笔”。

　　“太刀洗是镰仓五大名水之一。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武士杀了人之后，用这里的泉水清洗沾满血迹的刀，它因而得名。虽然镰仓号称有五大名水，但目前只有这里和钱洗弁财天还继续使用。‘当地人’在元旦早晨会来这里盛取每年第一次汲的初水”。

　　与守景先生，QP妹妹一起去的寿福寺：

　　“走进山门，通往中门的石板路是平缓的坡道。中门以外的区域可以自由参观。

　　‘真是个好地方，好像可以洗涤心灵。’

　　石板路左右两侧是苍郁的树林，树根被松软的苔藓盖住了。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深呼吸。枝头刚抽芽的新绿宛如无数点亮的蜡烛，这些新生不久的树叶照亮了暗夜。”

　　此外，还有一行人热热闹闹去参拜的几座寺院神社：

　　随着作者看似不经意的笔触四处走走，就好像是跟着一位久居镰仓的亲友，听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镰仓哪些地方值得一去，又是如何“值得一去”。还有更贴心的，在小说还没开始的地方，作者就已经将镰仓的导览图大大方方地贴了出来，波波们游历的地方，用餐的地方，他们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一一注明标出。

　　看着看着，便会不满足于畅游在文字里，心里开始慢慢地盘算着，不如就先来个镰仓七日深度游，走在镰仓的小巷里，密林中，做一次波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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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杂碎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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