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岁月静好”—— 《东晋门阀政治》读后感

江海鸿牛

　　虽说是重读，但跟第一次读没什么区别。因为十几年前看的时候完全没看懂，这次算是读了个基本明白。

　　田先生主要观点很明确，所谓门阀政治，就是东晋一代的特例，之前汉魏，之后南朝乃至隋唐，虽然都有门阀大族，但不能说是门阀政治。“王与马，共天下”，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皇权和门阀并存的时代，是一种历史的变态而非常态。

　　其形成原因也和特定历史背景有关。本来司马氏就是历史上很弱的政权，永嘉南渡后，琅琊王司马睿简直就是司马家族仅剩的骨血，虽然很不能打，但在琅琊王氏等共同渡江的门阀大族的加持下坐上了王位。这个宝座最初就不稳，需要靠真正实权派，琅琊王导、王敦等人护持，外加郗鉴等人在军事上和政治上的出色表现，司马一系才得以安心江左。

　　东晋一百年的历史，也并非一直是王马共治，而是经历了几个门阀世家交替兴衰的过程，主要是琅琊王氏（王导），颍川庾氏（庾亮），谯国桓氏（桓温），陈郡谢氏（谢安、谢玄），太原王氏（王坦之）。其中琅琊王、陈郡谢因为在历次政权更替中没有被团灭，以致后世影响相对深远，故以“王谢”并称。

　　东晋百年，从政治军事地理层面来看，贯穿始终的是一竖一横两对关系。

　　竖的是南北之间的战事。

　　东晋建国是很屈辱的，八王之乱闹到最后，东海王司马越算是内乱最终胜利者吧，结果没多久他的胜利果实就被北方铁骑横刀夺走。司马睿和王导其实是司马越安排去江南探路的，结果反倒成了仅存的血脉。所以东晋立国最大的精神旗帜，就是要北伐。北方政权更迭过快，后赵石勒之后，直到前秦苻坚，整个北方社会没有形成真正的统一力量。因此，东晋的北伐时不时还能有些战果，祖逖就不用说了，桓温也是因为北伐胜利而攀上政治巅峰。甚至谢安的堂哥谢尚还从北方把流失的传国玉玺给忽悠了回来。

　　但是，一时一地的战局虽互有胜负，但大的战略平衡，南北之间谁也无法打破。北伐作为绝对的政治正确，也渐渐成了东晋门阀博取政治资本的话语武器。长江两岸的军队也因此格外重要。尤其是布防京口的北府兵，从郗鉴开始，到桓、谢、王等士族，都视作能否把控建康的风向标。而最终东晋门阀的掘墓人刘裕，也是出自北府阵营。

　　横的是长江上下游的矛盾。

　　因为东晋和北方政权基本是划江而治，沿江的布防成为维系政权的重中之重，而荆州、扬州这两地又是门阀争夺的核心。支配荆州的，前后有王家和桓家；掌控扬州的，先是郗鉴，再是谢家。如何分配这两地的权力，也是司马政权和世家大族纠缠和平衡的关键。一旦上下游都被掌握在同一个势力手中，微妙的平衡就很容易被打破，不仅皇权不乐见，就连世家大族自身也会非常警惕。

　　东晋一朝，就在这你来我往的推拉之间，维持了百年之久。一个原因就是门阀大族勉力维系这种平衡，一旦出现王敦、桓温等有可能打破平衡的尝试，其他世家就会摒弃前嫌，共同抵制。尤其是桓温，跟皇帝宝座几乎就是最后一步，就连晋简文帝司马昱临死前自己都说，要不就让你当吧，愣是被王坦之撕了遗诏重新写。

　　门阀政治的另一大特点是崇尚玄学。

　　要跻身当时的上流圈层，“清谈”水平是一个重要的标尺，简单来说就是要在学术上有所成就，要会高谈阔论玄之又玄的理论，而且是越没用的学术越好。谢家在魏晋之际是大儒，由儒学转攻玄学之后，这家人才被其他士族看得起。桓氏也是由儒转玄，庾亮自己就是个大辩论家，王羲之编的那个兰亭集，其实就是这群清谈大玄一次脱口秀大会的汇编。

　　但门阀之所以能称为政治，还是需要家族里有人能干事才行。换句话说，学术水平是跻身高门大族的敲门砖，实干能力则是维持家族赓续的基石。几大家族的代表性人物，哪个不是充满政治智慧，浑身挂满了军功章。只有如此，才能保持政治地位和影响力，让家族在赤裸裸的权力场中可持续发展。

　　典型的例子就是谢安，本来想当个隐居的美男子，无奈家里本来指望出来打的哥哥谢尚死的早，弟弟谢万又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战五渣，只能自己捏着鼻子出山。但谢安不仅会说，而且真能打，属于想发C刊发C刊，想造火箭造火箭那种人。能把本来出身没有那么高阶的谢家最后搞成和琅琊王氏齐名的门庭，谢安功不可没。

　　说的通俗一点，东晋一代，就是一大群二代天天感叹岁月静好，其实是每家出了个兄弟替他们负重前行。到最后，这些高门大户的子弟，负重前行的人没了，全都玩儿岁月静好去了。既然这样，那就得有人出来告诉他们，岁月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

　　怎么说呢，就一句话：刘裕的出现真tm大快人心啊。

　　字数：1581
　　转自：sa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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